第一百零二章 真相

2007年初，快过年了。当他再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走入演播厅之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未卜先知地感觉一切都将解脱，一切又都将结束。这里是电视谈话节目《C城话题》的录制现场，他站在演播厅的小门后，远远地看到了那几张椅子，也看到了她略显憔悴地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主持人还在暖场：“这是省电台《新闻漫话》的主播韩月，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她的到来！”台下观众不约而同地发出“哦”的惊叹，继而掌声如雷。“今天还会有一位神秘嘉宾亮相，韩月，你最希望他是谁？”“还用说吗？”……头又开始疼起来了，思绪因之变得凌乱。他已厌倦了自己的优柔寡断，决定斩钉截铁一次。节目录制到一半，主持人说：“接下来有请我们今天的神秘嘉宾……”导播在摇头。韩月站起来了，望向那个入场用的小门。片刻之后，一位编导走入演播室，小声在主持人耳边说了些什么，把一张CD交给了她。现场的观众也在交头接耳。主持人开口了：“请大家静一静，因为种种原因，咱们的神秘嘉宾离开了录制现场，他托我们把这张CD交给韩月。”韩月接过东西后，半分钟没有说话，突然，她摘下话筒，发疯一般冲入小门。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一群人都围了过来，她猛地蹲下身来，嚎啕大哭：“你们都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直到夜幕降临，韩月还在轻轻抽泣，杨雪卿在值夜班，朋友们都在家里取暖，究竟该向谁倾诉衷肠？“青衫，你在吗？我想跟你说两句话。”她想到了那个网上的蓝颜知己。青衫不语。“你总是这样，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可以跟我一起听听他的声音，然后再告诉我该怎么做。”青衫依然沉默。韩月无奈地播放了CD，她把功放开得很大，让整个房间都弥漫着那久违的声音：“韩月，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我没有选择。如果我没有在谈话节目现场告诉你真相，你就能听到这盘CD。原本我以为，等伤好以后就能抛却心中杂念，坚定不移地陪伴你，呵护你，我甚至幼稚地想过以某种深情浪漫的方式向你求婚，在两年内将你迎娶过门，但是老天又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就在我出院前一周，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我的外伤逐渐痊愈，但是颅腔内却莫明其妙地长出了一个血泡，而且好像还有不断扩大的迹象，一旦破裂，便会形成严重的脑出血，死亡率非常高，这都是拜白君所赐。不是老有人说我脑子里有包吗？这回可应验了。既无奈又滑稽，有如《中环英雄》里的张豪杰。指不定哪天我的脑子里就会灌满血水，猝死于街头，让路人议论纷纷，然后又给电视台提供有偿新闻线索。院方对此没有万全的应对之策，如果实施放疗或手术，难度都相当大，一不小心便会伤到视神经和脑干，让我失明、变成白痴或者当场死亡，我不想这样，他们也不敢冒这个险，只能采取保守疗法，开了好些药，药量几乎赶上饭量，吃得我胃口全无。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妈在初秋得过急性胰腺炎，眼看着两个月到了，趁照顾我的时候，在医院作了一次全面的复查，不查则已，一查便有大问题。CT的结果终于让医生确诊，我妈得了继发性肝癌，由直乙肠上的癌肿转移而来，已是晚期。事情并非突然发生，由于她性格抑郁，长期便秘，导致肠道受到严重刺激，长出了异物。医生说她可能只有九个月的生命了，无论怎么治疗。我追悔莫及，猛然觉得天已塌下了一多半，如果平时对她再多点关心，少让她担心生气，可能结果就完全不一样。我们一再的隐瞒终于失效，我妈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她特别坚强，没有伤心欲绝，也没有歇斯底里，而是一改往日对我的严厉，变得和蔼起来。我知道她这是把巨大的伤痛藏在了心里，或者已经认命。但我不能认命，不断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停下来，因为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一命呜呼，也许是一年后，也许是一个月，也许就在下一秒，我已失眠好多天了，怕睡着了就醒不过来。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必将尽全力挽救妈妈的生命。但是，如果我还留在你身边，无疑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这不是我想要的。跟家人商量了很久，最终只能痛下决心不告诉你，我换了手机卡，跟亲友、同事都打过招呼，让你根本找不着我。请你也不要来找我，让我安安静静地陪着母亲渡过残生。或许有一天，所有苦难终会解脱。我只是一颗流星，匆匆来去，一事无成，幸福似乎从来与我无缘。2006年对我来说是极其荒唐而又美丽的一年，说荒唐是因为历经坎坷，说美丽是因为认识了近乎完美的你。正是因为你的近乎完美，让我始终觉得你是一件易碎的艺术品，不会轻易属于某一个人，能够与你相识、相知，甚至相恋，我已感到莫大的荣幸，还能奢求什么？那些美好的瞬间都已在我心里定格，比如人才中心的采访、同台的主持、雨中的约会……特别是你那个温润的吻。我最不想骗的人就是你，所以，当新年来临之际，不想留下太多遗憾，决定把真相彻彻底底地告诉你。我隐约感到，案发期间，高云天与你有着说不清剪不断的缘，而已经辞职的韩正彦——你的父亲也脱不了干系，方澜、司马燕好像都与他有染，说不定他才是幕后的推手。但我无意与他们为敌，更不愿与你为敌，真相总有一天会昭告天下。经此一役，我才明白，你承受了太多的苦楚和压力，让人始料未及。我有个最大的心愿，就是给你真正的幸福，如果不能给你，又何必苦苦纠缠？现在，我好像真的想通了……对了，你说过，与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你这么聪明，大概已经猜到那个常与你交心的网友是谁了，对吗？”言尽于此，韩月泪流满面，自言自语：“是我害了你啊，你这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