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灿有些惊讶,“哥,你怎么来了?”他知道眼前这位堂哥性格内敛,专著于工作,是个十足的大忙人,这几天恰好有个正在进行的重要项目出现了棘手的难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堂哥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没有回家了。江飒向前走了几步,冰冷淡漠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他拍了拍江灿的肩膀,“正好在附近开会,就打了个电话给阿显让他过来捎我一块回去。”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阿显说你一向都很守时,但今天晚了十二分钟。”江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认识了新朋友,难得投机,就多聊了一会。哥,你让阿显送你回去吧,我已经和朋友约好了晚饭要一块吃。”他向唐安琪招了招手,“安琪!”唐安琪转过头去,正对上一双黑亮深邃的眼眸,眸光里带着探究和思考,她心中一怔,总觉得这样的眼神是在哪里见过的一样,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罗叔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耳语说,“那位是江氏集团董事长江老爷子的长孙江飒,我陪先生参加活动的时候,见过他几次。”他微微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江老爷子已经把江氏集团的大部分产业交给这位江先生打理,坊间都传言,江老爷子很可能会跳过儿子,直接将继承权交到长孙手中。”唐安琪的眼神一亮,说起来江氏集团的董事长江振威她小时候是见过的。江氏是比唐氏更加资深的财阀,传到江振威这一代就已历经了三世,江老爷子的手中掌握了关系到社会民生的几大产业,与政界和军界都有深远的联系,是个抖一抖脚都能影响国家经济的大人物。当时江家还住在隔壁H市,外公叶成怀曾带着她去过几次江宅,这两位老爷子是莫逆之交,彼此惺惺相惜将对方引为此生唯一知己。外公过世的时候,江老爷子还来过灵堂狠狠地哭过一场,被传为一时佳话。后来叶淑娴去世,唐安瑞丢了,唐安琪远去美国,两家这才渐渐地断了来往。江振威只有两个儿子,长子江伯伦娶的是博彩业大亨林老爷子的女儿,生下的便是眼前这个江飒了。至于小儿子江仲伦,那就有意思多了。江振威一直有意要撮合他娶了叶淑娴,甚至都已经将这提案摆上了议程,但当时还在艺术学院主修油画的江仲伦早就有了情投意合的女孩。只是对方是出身福利院的孤儿,这样的感情在财阀世家里从来都不被祝福,所以浪漫主义者江仲伦不管不顾地带着心爱的女孩离家出走,私奔去了国外。江老爷子震怒之下,登报宣布断绝和江仲伦的父子关系,并且一并切断了对他的经济支援。叶成怀不止一次地劝说过江振威,父母总是拗不过孩子的,可江老爷子因为心里憋着的那口气,一直都没有松口。唐安琪望向江灿的目光一时便有些微妙,她不由地想,这也算是另一种缘分吧。如果当时江二叔真的和母亲结了婚,那么这个世界上哪里还会有江灿和自己?江灿见唐安琪又在发愣,表情很有些无奈,他想了想,索性走过去直接将唐安琪拉了过来,“哥,这是我的朋友唐安琪,我等下坐他们的车回来,你不用担心。”他转过头去,笑着问唐安琪,“你会送我回家的吧?”唐安琪嘴角翘了起来,“嗯,当然。”江飒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他们相握的手上,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忽然开口说,“二叔二婶去医院陪爷爷了。”江灿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最近家里的气氛很差,大伯和大伯母之间更是已经到了剑拔弩张,只剩下撕破最后一张脸的地步了,有自己在,好歹他们会收敛一些,但如果是大哥自己回去,恐怕就要不得安宁了。他探询地向唐安琪问道,“要是不介意的话,捎上我哥一起吧?”他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他凡事都很讲究,对美食尤其挑剔,跟着他不仅能吃到美味,还能省下不少零花钱。”唐安琪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点了点头,“嗯,没问题。”其实她只是不想回家面对陆雪琴,又觉得和江灿有说不完的话题,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吃饭,或者在哪里吃,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更何况,按照罗叔的说法,江飒很得江老爷子器重,与他结交并没有什么坏处。车子缓缓驶入梦江边上的一座法式大型花园洋房,虽然天色还没有暗沉下来,但花园里的灯光已然打开,喷泉,雕塑,流水,伞蓬,玫瑰,在春末夏初的夜晚显得特别梦幻。唐安琪抬了抬头,华丽精致的招牌上刻着醒目的“Sensation”,这家法国餐厅她听人提起过,似乎有些年头了,除了经典的发式风味令人称道,与之同样出名的是这里昂贵的人均消费。她听到穿西装打领结的法国侍者热情地跟江飒打招呼,就知道他是这里的常客,果然,江灿悄声告诉她,江飒对这里的菜式情有独钟,注资成为了这家餐厅的股东之一,因此在这里有一个专属套房。侍者带着他们几人进了三楼的豪华套房,因为罗叔和阿显坚持不肯与他们同桌,江飒就让侍者在外面的小厅里摆了套桌椅。果然是能被挑剔的男人选上的餐厅,不管是蜗牛鹅肝还是牡蛎,都是极品美味,但此刻唐安琪的目光却盯着桌上的那瓶罗曼尼康帝不肯移动。在她前世短暂而憋屈的人生里,骑着重型机车夜路狂飙能让她血液沸腾感觉自己还是活的,而酒精却是她暂时忘记痛苦抛却烦恼的良药,很长一段的时间里,她需要靠酒精才能安然入睡。新建公路上刻意被制造的交通事故仿佛还在眼前,但自己却毫无无损地回到了十七岁的这一年,唐安琪盯着最爱喝的葡萄酒,觉得恍若梦间。江飒见少女表情纠结地盯着葡萄酒发呆,沉声发问,“想喝?”这声音深沉富有磁性,一下子将唐安琪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有些错愕地望着江飒,“什么?”江飒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举起手中的酒杯,“想喝吗?”唐安琪飞快地摇了摇头,“谢谢,不喝,我还没满十八岁。”江灿忙问道,“你是几月的生日?”“八月。”江灿的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看来你得收回教室里说的那句话了,你该叫我哥哥,因为我恰好比你大了两个月。”唐安琪没有争辩,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替他重新将杯子里的橙汁倒满,“不是说饿了吗?快吃你的吧。”她的语气里透出不自觉的亲昵,连动作都有不易察觉的温柔,这让江飒心里暗觉奇怪,他停住手中的动作,低声地问,“唐小姐和阿灿早就认识?”江灿笑着回答,“哪里,我小时候在米兰生活过几年,九岁的时候搬去了维也纳,安琪自从十岁起就一直在美国生活,今天是我和安琪第一次见面,不过总觉得很亲切熟悉,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哥,这算不算是缘分?”江飒举起了酒杯,“唐小姐的外祖父,是叶公吧?”见唐安琪点头,他转头对着江灿说,“叶公和爷爷是一见如故成莫逆之交的。”江老爷子时常念叨,他和叶公都是少年时就接手了家业,为了要服众,手段难免有些激烈,但被传闻所累,两个人竟然不约而同都有了狠戾毒辣的名声,彼此之间从未相见,就有了成见,都以为对方是无所不用其极之人。直到某次商会上相见,第一眼就认定对方会成为毕生的挚友,后来两个人时常大叹流言误人,如果不是传言里的对方那样不堪,他们早就该会晤一面。江灿没有想到他和唐安琪还有这样的渊源,不由好奇地问,“哦?我回来的时间不长,从来没有听爷爷提起过。哥,说来听听!”江飒的回答有些令人失望,“问爷爷去。”唐安琪抬起头来看了江飒一眼,眉头有些轻蹙,这个男人不仅严肃冷淡,似乎还有惜字如金的毛病,看他回答问题的简短程度,好像连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浪费。不管是在美国还是这里,她所接触到的男孩大多都活泼跳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刻板的年轻人。她垂下头,暗暗地想,前世自己今昔不知是何昔地过日子,并没有刻意留意其他的财阀世家后来的命运,因为唐七秀时常去明泰百货购物的关系,那时她时常在饭桌上提起蒋家争产的八卦,这才记下了蒋家的事。但江氏……印象中江老爷子中风在床,他的某个孙子成了江氏的董事长,只是记不清到底是江飒还是江灿最后成了江氏的继承人,至于其他的事,就完全没有印象了。晚餐结束后,唐安琪在餐厅门口和江家两兄弟分了手。罗叔发动了车子,一边笑着说,“原来大小姐新认得的朋友就是江老爷子的小孙子,江家二房的事您也是知道的。刚才听阿显说,原来去年江老爷子生了场大病,当时病况凶险,以为没几天活头了,所以特别想见见江二先生所生的一对儿女。”他啧啧地叹了一声,“当初夫人在时就说过,父母哪里能拗得过儿女的,果然老爷子到最后还是得接受江二先生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