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虚空的世界里不知道停留了多久,如果不是还能看见自己的身体,我会以为自己已经瞎了,除了自己之外我看不见任何东西。一个绝对干净无暇的世界,没有任何杂质,统一无二的空。一个绝对自由的世界,对我毫无阻碍,我想到哪里去都可以,四肢轻盈自由,但是因为没有参照,我甚至无法体会自己的自由。我舞动四肢在虚空中游弋了许久,仿佛走了很远,又仿佛一直在原地,无论是远是近,都没有区别。失去了距离感,也就无法感知时间,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虽然感受不到距离,但是身体可以感受到疲倦。我终于累了,停止下来。在运动的时候,虽然觉得累,倒也并没觉得累到极限,仿佛总可以支撑下去。然而一旦停止,竟似乎再也不堪疲惫,全身一丝力气也没有,头脑也有些晕眩。我顾不得去思考虚空中到底有些什么,双眼已经很自然地闭上,就要睡了。在这之前,我的眼睛除了正常眨眼以外,一直都是睁大的;而正常眨眼,那样飞快的合拢一下,几乎不能够称为闭眼。因此一直到现在,我的眼睛都没有闭上过。合上眼,似乎只不过一刹那,忽然看见许多东西。那些东西,陡然涌现在我面前,而我的眼睛,是有一段时间习惯了什么也看不见的,因此一时无法适应过来,一切都模糊不清,仿佛看见一个街市,有楼有车,却没有人。许久没有看见任何东西,目光突然有了焦点,我立刻下意识地将眼睛睁开。眼睛刚一睁开,那街市便消失不见了,我仍旧是在虚空中,四周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我呆呆地回想了一阵,立即释然——我是在做梦了。人在闭上眼睛之后是不可能看见东西的,活了20多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我有这种特异功能,因此我刚才一定是在做梦。这样一想,我摇摇头自嘲一番,复又闭目继续睡觉。又过了没多久,眼前又出现了一些东西,和前次的不一样,这回出现的,不是什么街市,而是一条长长的古道,道上红尘飞扬,两旁芳草漫地。我仍旧是看不清楚,仍旧是应激性地将眼睛猛然睁大——同样,在我眼睛睁开的一刹那,古道和马匹都不见了,我又什么也看不见,四下茫茫。我疑惑起来。为何这些梦都如此短暂?然而我的头脑实在太疲倦,虽然满心疑惑,也不暇多想,又一次睡了。又一次看见一些东西。有了前两次的经历,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睁开眼睛,因为一睁开眼睛,梦就醒了,而我将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几乎和失明差不多,那种滋味并不好受,因此我强烈渴望能够看见一些东西,即使是在梦里。眼前先是朦胧,渐而清晰起来,清晰得几乎不象是梦了。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湖边,湖水碧波万倾,与天相接。我弯下要,在湖里探了探手。湖水冰凉清澈,流过手心时柔和之极。这种感觉十分真实,一时之间,我几乎要怀疑这并不是梦了——然而我的眼睛是真切的关闭的,我伸手抚摩自己的双眼——不错,它们紧紧闭合。这仍旧是个梦。我四处望望,除了湖水,我身后还有一条小路,弯弯曲曲,不知道通向哪里。小路大约一辆车宽,路面是红土铺就,土湿湿的,仿佛曾经下过雨,路面上留有凌乱的车轮痕迹。有路,有车,那么一定会有人。我沿着这条路一路走去,走得腿脚酸麻,终于到了一个街市。这街市有些面熟,依稀就是我第一次梦见的地方。街市高楼耸立,车水马龙,却始终不见一个人,也听不见一点声音。我想问路,却没人可以回答。没有办法,我只得站在路中央,拦住一辆车。那是一辆白色宝马。车在我一拦之下,缓缓停下。我跑到车窗边,准备向司机问路。车窗玻璃是半开的,我弯下腰,探头朝里面望去,不由一呆。车里没有一个人!车里没有一个人,那么车是谁来开?我呆呆地想。如果在现实中,我一定会有些害怕,但是因为知道是个梦,我的胆子也分外大起来。我一辆辆地观察其他正在奔驰的车辆,发现里面都是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幸好只是个梦,我安慰自己。虽然安慰自己,但是我已经觉得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梦?我摸摸自己的眼睛——它们依然是紧闭的,那么,这不是梦又会是什么?我陷入沉思,却忘记了自己依然站在公路中央,四周是穿梭的车流。站了这么一会,已经有好几辆车子在我身边急刹车。其中一辆车的车门慢慢打开。我有了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我感觉应该有个人从车里下来,一步一步正走向我。但是我什么也没有看见,那辆车和其他车一样,是空的。我心里有点害怕,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一时没有站稳,跌倒在地上,只觉得手心里一痛,举起手掌一看,掌心处被地上的尖利的石子划出了一丝细细的血痕。我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这样一来,我又回到了一片虚无之中,车流和街市消失得干干净净。我又什么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