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儿这回出奇意外地绝口不提在二少爷那儿的事。不管陈嬷嬷怎么问,她都强硬地说着二少爷对姑娘的惦记关心。陈嬷嬷拿她没办法,可也意识到必定是很重要的事,不然菊儿不会这样固执。这个年面上过得还算是开心,姑娘也出席了晚宴,同大家伙一起围着炉子吃了一顿烫锅饺子。年后的几日,姑娘偏好站在门口呆呆地望天,谁劝都不听,陈嬷嬷只好替她披上披风。姑娘站在风口上,寒风肆虐地吹着发丝轻盈地飘着,浑身的寒意在偶有阳光照在身上才会渐渐散去。“姑娘回屋吧。”菊儿终于在赵安然站了一个时辰后忍不住开口劝道。赵安然刚一转身正要进屋,闻听门外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凌乱地靠近,心中一凌回头,突然一阵猛拍大门的声音,心中一紧,几人不约而同地后退几步。“沈青你去瞧瞧。”沈青看了一圈,也就他一个男子,只好壮起胆子挺身而出,一步一个铿锵地走向门口。“谁呀?”“是我,我是裴二。”沈青一愣,随即赶忙地开门,见裴二扶着鲜血淋漓地燕爷,他急忙上前搭手。菊儿见状心知有事,匆忙地站在门外四处看,确定没有人看到才回身将门紧闭。庄子里只有一个乡下郎中金大爷,他没见过世面,冒然请他诊病必定露怯,赵安然看着胸口淌血的燕三狼,紧紧地攥着拳头。“这样不行,必须要立马医治。”裴二顾不得许多,他将燕三狼放到**,起身就要进城请大夫。“裴二哥等等”赵安然唤住了他,看了一眼苍白脸色的燕三狼,咬咬牙道“裴二哥现在去城里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燕大哥情况危急必须立刻止血,不然就算请来大夫也晚了。”裴二知她说的有理,可眼下到哪里找药材。“嬷嬷,我记得匣子里珍藏着一颗百年的山参,你去拿来给燕大哥含一片,再熬了参汤补身子。”赵安然交待好事宜这才出了屋子。眼下救人要紧,她不该犹豫。开口求他出手,她又有些望而却步之感。菊儿见姑娘跨出门槛,站在风口上徘徊不定,心中打鼓,问道:“姑娘是担心燕爷?”“燕大哥的伤势颇重,极靠近心口,血流不止,再耽搁下去性命堪忧。”赵安然微微闭眼,再睁开眼已是坚定的神色“我出去一趟,你留在这儿帮忙照看燕大哥。”菊儿想跟去,怕姑娘在乡间再有个什么闪失。赵安然没等菊儿开口疾步就到了门口,抬眼再看她已经站在了柯云嵇的院外。抬起手,却怎么也敲不下去。柯云嵇并未在屋内,他一早就和娄海出门了,回来时刚好碰见赵安然站在他院外游移不定,他面露喜色,她终于肯来见他了。站立身侧的娄海也笑了,他家少爷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然儿,你来找我?”安然忽觉浑身一紧,一时间竟慌乱地思绪纷纭,她有心解释并不是来找他,事实上只是为了燕大哥而来,话到嘴边却说不下去了。她太清楚他的性子了,若给他知道她来找他就只为了燕大哥的伤势,他怕是很难援手。但是,这偏僻之地也只有他身边有医者圣手,寻常的郎中根本救不了燕大哥。她受些委屈没什么,燕大哥性命必须救。再回头转身,脸上已经多了几分笑意“我...是。”是什么?不用说柯云嵇也明白,她是来找他的。柯云嵇欣喜若狂,冷凝的脸上顿时有了明媚的笑容,满腹欢心,长日来的喜忧忧愁突然也算不得什么了。他欢喜地上前牵着她的手,推开门拉着他进屋。“手怎么这么冰?来多久了?”“刚来。”被他攥着手,看他将她的手捧在手心里呵气,暖意瞬间弥漫全身,脸上也因着亲昵的动作而羞涩红晕。心如鼓,碰碰作响。她抬头望着他迷醉古铜的面色,他瘦了,比在柯家时也黑了。这些日子他和娄海住在这里,想必也受了不少苦,她深知他不懂厨艺,娄海是他近身小厮,平日厨房的门朝哪边开都未必知晓,就更别提作羹汤做饭了。那他这些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望着他闪亮如璀璨星光的双眸,她突然觉得自己太坏了,她已经对他死心了,却还这样堂而皇之地登门,让他误会、让他空欢喜一场。来之前准备的说辞,此刻她一句也说不出口,不管润色地多么好,她都只是在利用他而已。若非有事相求,她断然不会登门,更不会容忍他再触碰她。柯云嵇却似觉察到了她的异样,低头看去,见她呆滞模样,问道:“想什么呢?”“没什么,就是,你这些日子都怎么过的?”她绯红脸颊垂头而问,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刹那间惊喜地驻足,低头看向她,见她脸色粉嫩羞红,又闻她所问,知她是真的关心他,他这些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然儿,你在关心我?!”赵安然心中惊慌,情急之下,随口否认道:“没有!”柯云嵇一楞,随即抿嘴笑道:“然儿说没有那就没有。”赵安然被他亲昵而温柔的呵护搅得心神不宁,明明她是否认了,他却能那样高兴地让着她,抬头望去,见他双目笑容可掬,眼神凝聚如光,兀地低头撇过头不再看去。他似明了她的羞怯,松开她的手走在了前头。她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挺拔而铿锵。他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同上一世那个他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那个不学无术整日留恋huā间的富家少爷,他为了她宁可舍弃柯家的依靠,放弃柯家少爷的身份,同她在这偏僻之地受苦,她却一再地将他拒之门外。只是,他真的能坚持下去吗?一天,一月,一年,或许他能做到,但一辈子....她不敢赌。柯云嵇入门久不见她跟上来,站在门口回望,竟见她垂眸黯然沉思,心下又有些微凉。她始终不相信他。许久,她动了脚步走进屋,坐在柯云嵇的对面位子上。这是她第一次登门,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确实真真地令她震撼。就算没有柯家那般的楼阁宅邸,陋室也该是清幽名贵的妆点,他的屋里独独有几张椅子一张桌子,并着半架子的书,一套茶壶杯具,墙壁上仅仅挂了一副乡间清幽小画,亦并非是名家之作。如此种种看在眼里,有喜有忧,有悲有恨,前世今生记忆的画面在脑中交织难解难分,思绪跌宕起伏,耳中竟然听不到外界一丝的声音,完全地沉浸在了凌乱的思绪里。久久不语,静室宁谧,赵安然猛抬头正对上痴痴呆看的柯云嵇。“我记得你学过医术?”一语如磐石惊波澜,涟漪层层散去。柯云嵇震惊地看向赵安然,眼中难掩的防备,亦有着浓重难散的困惑。他学过医术的事就连他的大哥和母亲都不知道,也只有柯家家主柯峰知晓一二,她一个赵家闺阁姑娘如何得知他懂医术的?赵安然想过他会怀疑,但没想过他会那么大的反应,尤其瞪大的眼睛毫不掩饰的震惊疑惑,以及一闪而逝的杀机,她禁不住浑身一凌。她勉强站定身子,躬身一福道:“燕大哥受伤,我别无他法,想请你出手救燕大哥。”她抬头望着冷面而立的柯云嵇,他眼光看向屋外,略带失落地说道:“你来只是为了这个。”她没有说话。他如此肯定的语气,她只能沉默。良久再没听到他的声音,她知他恼了,不会救燕大哥了。心中略有悲凉,倒也没多少失望,毕竟她没有抱有很大的希望不是吗?柯云嵇没有看她,却似看到了她的动作,说道:“既然你希望我救,那么我便救。”他没有问燕三狼因何受伤,亦没有问她燕三狼的伤势如何。这其中因由他未至,也了解几分。桐州那边,赫连家的踪迹怕是已经暴露了,如今靖王殿下得势,太子殿下优柔,赫连希在太子殿下府里得宠,靖王殿下怎么可能容得下这明摆着的眼中钉,燕三狼同裴二若不去桐州,赫连家也不会这么早暴露,不过亦是早晚之事罢了。怕她内疚伤心,他没有同她说。赵安然松了口气,忙喜道:“谢谢。”柯云嵇矗立在那儿,抬头仰望,心中暗叹,他要的并不是谢谢而已。是夜,上川边境,起伏山川跌宕之间,冰寒地冻,一行夜行衣装扮人群摸黑靠近城池,夜空中寥落星辰闪烁,月光灰蒙如纱罩。城中楚家府邸灯烛火明,府中老少主子齐聚一堂,笑声连连。夜空中一颗彗星突兀地红光乍现,横穿苍穹之后便一闪而逝,如血如腥,上川臣民皆为之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