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节：自由之魂

阿泰尔就是不习惯于处事圆滑，卡麦轮少将同样也不想起立，也不想拍手高喊同盟国万岁，但若因对特尼西的演说未表感动，而被指责为非爱国者的话，那就太不值得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当中年大校这样质问时，讲台上的特尼西双手往下摆，轻轻地作着平息群众的动作。接着，人声沸腾减低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大家又坐回原位。瞪视阿泰尔的中年大校不由得满脸不悦地坐了下来。“各位啊……”演讲台上的国防委员长又再度开口说话了，在经过了长篇演说及高声呼喊之后，他感到口干舌燥，发出来的声音变得极为沙哑艰听。“我们强大的武器，就是全国国民统一的意志。我们是一个自由的国家，以民主共和政体为基础，即使有多么崇高的目标，也不能强制所有人服务。个人有反对国家的自由，但有良知的国民内心是雪亮的，为了获得真正的自由，我们应该放弃渺小的自我，团结在一起，为了全民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向前。各位……"说到这里，特尼西突然闭上了嘴，他并非为了口干无声才停止说话的，而是察觉到有一位女性正通过席间的走道走向讲台。这位年轻女孩头发是金黄色的，从经她擦身而过的男子们注视她的眼光看来，想必这个女孩长得相当漂亮。伴随着她的脚步，已引起周围人群相互询问的声音,不安的范围正扩大着.……这女子是谁?她要做什么?当然这只是少数不认识她的人发出的言论，更多的人则惊奇的喊道：“这不是都市快讯的记者，爱丽丝吗？她怎么来了。”特尼西当然认识这个一向以诘难政府反对战争而闻名的记者，因此他把目光不由得望向一旁的保安部长赖斯。保安部长见此摇了摇头，显然对人群中混入这样一个难缠的记者而他表示不知情。阿泰尔老远就听见有人在谈论此一女子,但人太多没能看见,直到此时她走近时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国防委员长-”这女子声音低沉，她步上讲台上说：“我名叫爱丽丝.。是都市快讯的记者，同时是宝之岛会战中战死的第六舰队幕僚罗伯．拉普的未婚妻。不，『曾经』是他的未婚妻。”“这个……”即使雄辩如「候任领导者」的特尼西也哑然了。显然他不知道这个一向以刁钻诘难戏耍政客为目的得记者真正用意何在，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我替你感到难过，小姐!可是……国防委员长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广大的会场，只见十万名听众都沈默地等待着他的回话。全体人员屏息注视着这位失去未婚夫的女子。“您没有安慰我的必要，委员长，我的未婚夫是为了实践保卫祖国的崇高理想而牺牲的。”爱丽丝平静地说着，减轻了委员长的尴尬场面，委员长毫不掩饰地露出放心的表情。“是吗?不过，你可以说是后方妇女的楷模，我们对于你的损失，一定会给予重重的补偿的。这是政府的承诺。”看到他如此的恬不知耻，阿泰尔又想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了.对于不知羞耻的人而言，阿泰尔认为任何事他们都做得出来.爱丽丝看起来则表现得相当冷静。“多谢你了.我现在只想问委员长一个问题。”“喔!是什么问题呢?我一定竭尽所能答复你!”“请问您当时在哪儿?”特尼西眨了一下眼睛，大部分的听众也都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大家都眨了眨眼，静等下文。“嗯?你想说什么女士?”“我的未婚夫为了保卫祖国，远赴疆场，目前已不在人世了。委员长，请问您当时又身在何处呢，赞颂死亡的您到底在哪里?”“小姐……”任谁都看得出国防委员长畏惧的眼神。“你的家人又在哪里呢?”爱丽丝又毫不留情地追问着。“我的未婚夫已经为国捐躯了,你不是说牺牲是必要的吗?那你的家人又怎么说呢?你的演讲如果完全正确的话,为什么自己不去身体力行呢?”“卫兵!”特尼西东张西望地喊着。“这位小姐不太正常，把她带走，我的演说完毕!军乐队!演奏国歌!"卫兵还未有所动作,爱丽丝的手腕忽然被人扣住，她一面挣扎一面抬眼望去，发现这个人原来相当熟悉,一双温暖的眼睛正关心地注视着她。"阿泰尔!""走吧!"阿泰尔低声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显然爱丽丝对阿泰尔的举动充满了疑惑，她并不记得他们的关系亲密到这种地步，难道他认识自己，或者和自己身边的某些人很熟。爱丽丝的猜想是正确的，拉普少将是和阿泰尔同一期的军校毕业生，两人的关系极为亲密，不过阿泰尔并不知道自己这位好朋友的未婚妻是眼前的这位记者。直到警备部动用警力的时候，他突然明白自己在也不能坐视不理了，让自己好朋友的未婚妻在自己面前受辱，这种事情他无法允许。雄壮威武的音乐此时已飘扬在整个会场之中。自由行星同盟的国歌名为「自由颂」。“朋友们，端起你的猎枪竖起自由之旗朋友们，拥抱你的亲人告别你的家乡为了将来的光明我们勇敢向前为了自由的果实我们毫无畏惧啊......自由之魂你指示真真理前进的方向啊......自由之魂你揭示着专制社会的丑陋。”听众们配合音乐开始唱起歌来。这回和刚才无秩序地高喊口号不同，大家整齐划一地唱着这首雄壮的歌。”阿泰尔和爱丽丝背对着讲台，往通路的出口走去。当两人并肩而行时，一旁的群众都转头注视,但很快的又将视线放回讲台上继续唱歌。两人打开大门奔向没有音乐的外面，当大门关闭时,只听见国歌的最后一段音乐在耳旁响起。"啊!自由的人民啊!我们是永远征服不了的!"日落的最后一道余晖己消失，美丽的夜晚又悄然来临，绚灿的星群开始绽放出银色的光芒。这个季节正是螺旋状绢带型星座最闪亮的时候。波尼斯都市群的宇宙港，此时正热闹着。在码头的大广场中站着各色各样不同的人群。有的人刚结束旅途归来，有的人才刚要开始他的旅程.有的来接人、有的来送人、有的是一般的公民、有的是军人、有的是穿着制服的技术人员、有的是紧闭双唇的警备官、有的是忙着工作快步走路的宇宙港职员,还有又蹦又跳的小孩子,人群中还穿梭着搬运行李的机器人车.“秦。”爱丽丝叫着身旁年轻人的名字。"“嗯!”阿泰尔闻此含糊的回答道，显然他不知道如何和一个陌生的女子的交往，更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听出爱丽丝称呼之中的不对称。“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女子很讨厌?”“怎么会呢?”“因为大部份的死者家属都默然含悲，只有我一个人在大庭广众下大喊大叫，当然会令人不愉快。”“不!没有这种事,本来就该有人说出这些话。”阿泰尔呢心里想，默不作声根本无法改变事态，若没有人能站出来弹劾当权者，那就真是无药可救了。此时两人正并肩坐在宇宙港广场的一座沙发上。爱丽丝在一个小时之后，就要搭船回到海尼森隔壁的行星百惠去了。那是他们都市快讯的总部所在地，不知道为什么，和一般的传媒媒体不一样的是，他们并没有把总部设立在三千秒联盟首都波尼斯。如果约翰.拉普少校仍然健在的话，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就会退伍，和爱丽丝结婚了。"“你是个杰出的人物!阿泰尔。"爱丽丝一面看着有父子三人经过面前，一面说着话，阿泰尔沈默不语。“你在宝之岛会战中的优异表现，我都听说了。拉普生前也时常说起你过去的种种战绩，他还夸赞你，说你是联盟军人的良心，能和你同期是他的荣耀呢!”拉普是个好人。爱丽丝选择他是个明智的抉择，不过,现在留给爱丽丝的却是无限的寂寞与回忆,她是军官学校中事务长的女儿，现在则是一个失去未婚夫的媒体记者……。甚至在认识伊莉雅之前，她一直是阿泰尔的爱慕对象，他欣赏这个果断坚毅的女子，在她的身上流淌着军人优秀的血液。不过两人很少有交集，这也是爱丽丝不怎么熟悉他的原因。“我看同盟军的其他提督们应该觉得惭愧。一次战役就死了一百万以上的人。道义上该觉得可耻。""那不一样.爱丽丝.除了杀害非武装人员，或是破坏停战协定的蛮横行为之外，没有其它可以判定此一将领是否为道义之人的标准。从道义上来说,名将和愚将是一样的,差别是愚将杀害了一百万的同伴,名将则杀害了一百万的敌人.而在绝不杀人的绝对和平主义者眼中,两者是没有什么不同的."他的这番论调逗得爱丽丝扑哧一声掩嘴笑了起来.看到她初次展现笑容,阿泰尔心里感得很高兴.“觉得怎么样?”"……还是一样的."宇宙港的广播响起，爱丽丝从沙发中站起身来。她要搭乘的船即将出港了。"秦，谢谢你多方关照,我一生大概,不,一定不会忘记……"两人的目光不自禁地对视着,他们之间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的,但却都欲言又止."那么……请保重……"阿泰尔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容."……你也一样……好好努力…………再见!"爱丽丝也勉强笑着,笑容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哀.阿泰尔默然站着,一直目送着爱丽丝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搭船口中。心中百感交集，他们还能见面吗？“好好努力!是吗?这不也就是要我多多杀敌的意思吗?”她大概自己都未察觉到这番话的意思吧!在这银河中只怕还有许多和她有着相同遭遇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