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看穿了阿泰儿的用意,第二天的战斗比前一天的战况更激烈。帝国军不断地朝要塞攻击,要塞防御指挥官寇锋少将则忙于应付。他把射击人员送往相关炮塔,派工兵队去抢修受损的地方,以炮火去反击敌方如雨点般密集的炮火。在指挥室中不眠不休一直负责报告、联络、指示的通讯员中,有一人因过度劳累而倒地、一人因声带麻痹而发不出声音,只好换人顶替。至于卡麦伦少将则为了撤离人民的准备工作也接近废寝忘食的状态。不过,蜂涌到他那边的人民代表团已经全都转移目标到阿泰儿那边去了,这使得他得以排除了这一项没有效率的干扰而专心工作。“各位市民请放心!”阿泰儿表现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虽然作腔作势一向不是他所喜欢的,然而,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困惑和尽早打发这些人走,他也只有这样做了。他原来的战略是要让艾伦伯尔驻留舰队保持近乎毫发无伤的状态,确保日后有最高的战力作自由的行动,但面对李丽这种擅长用兵者所采取的,将战斗本身目的化的消耗战。因此阿泰儿也不得不相应付出相当的代价,而这种事态的发展可以说是与他的希望背道而驰的。而现在,眼前又有这一群歇斯底里的市民。“不要担心,没有问题的,我们一定会将你们平平安安送到首都。”阿泰儿这样对充满了不安和不满的居民代表们保证。然而事实上,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向谁要求保证。说他是个无神论者倒不如说他是个不信神佛的人,所以他一点也不想把自己和别人的命运交给那未曾谋面的神。自古以来,正义只存在于人们愤怒可及之地,同样的,成功只存在于人类的能力范围之内。由此而观之,阿泰儿要一个人挑起五百万军民的生命担子实在是太重了。像李丽那么敏锐的人,应该可以使事态的本质单纯化,再加以掌握的。他知道,阿泰儿能选择的路只有留在艾伦伯尔或者离开,不外乎这两者之一。而在这个骨节眼的时候,他强化了攻势是要阻碍阿泰儿离开?或是要削弱阿泰儿及艾伦伯尔要塞的战力?不管目的何在,对李丽而言,都不致造成不利。对于眼前这个充分利用有利条件不断地展开强攻、不予对方任何喘息机会的敌将,阿泰儿除了感叹之外,也觉得可恨。阿泰儿舰队的中级指挥官们,为了控制自己和部下的欲求不满,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因为阿泰儿司令官迟迟不下令出击,好不容易下了一道命令,也是严格禁止离开要塞主炮的射程范围之外。负责指挥出击的亚波罗少将在承受住激烈的炮火之后,和敌方展开了近距离肉搏战,他巧妙地凭藉了要塞发出来的炮击,把帝国军赶出主炮射程之外。然而,以帝国军的立场来看,退却泰半是经过精心计算的,目的在于引诱同盟军追击。亚波罗拼命制止了那些上了对方的当想冲上前去的同伴,但是,却仍被愤愤不平的中级指挥官们推举出来要求阿泰儿再下令出击。阿泰儿瞥了一眼军官学校的学弟,回答道:“不行!”“这不像小孩子要零用钱花用,光一句‘不行’就可以了事的。士兵们的士气也得考虑进去呀!请允许我们再战!”“总而言之一句话,不行!”阿泰儿以守财奴般冷峻的语气拒绝了。亚波罗知道再交涉也没用,只得忿忿不平地退出去。事实上,阿泰儿的心态的确就像守财奴一样。要让舰队毫发无伤、维持战力,就必须按兵不动,闭门不出,如无必要,就不要把精神和物质上的能源消耗在战场上。既然他把价值观放在尽可能避免任何损失上,他的思考方式就必须像个守财奴,这个自觉让他自己也感到很无奈和沮丧。对他而言,“奇迹的秦”这个名号着实让他极为困惑。其中孕育着人们过度信赖的危险性。士兵和市民们都相信,阿泰儿司令官会想出办法解决问题的。但是,被信任的人却不能依赖求助于任何人。阿泰儿既不是全能也不是万能,事实在本质上他甚至一点也不勤勉。同盟军最前线的指挥官中没有人像他那么懂得打发休假日的。他的战略和战术的最大重点也在于“尽可能地轻松取胜”。阿涛儿的观点是,人类之所以能使文明发达兴旺是期望享乐的心理产生推动力的结果,自以为是地认为应该无偿劳动的不是野蛮人就是伪君子,不过这种主张大多数时候也不过是一种诡辩。曾经退却一次的亚波罗,在不久之后又重整了旗鼓,然后又来陈情。“我有一个想法,责任由我来担,请您允许我们再战一次。”阿泰儿并不喜欢这种要求。军人,而且是年轻立下许多功勋的军人也一样,阿泰儿讨厌一切有军国价值观、思考方式、言行举止的表现。这也就是后代人称杨为“矛盾的人”的原因所在。在一旁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察觉到了阿泰儿的不快。她微微地清了清嗓子以示提醒,亚波罗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说法刺激了司令官的不快,于是他立刻改变了表达方式。“下官想出了一个相当轻松就可以打败敌人的方法,请司令官允许下官一试。”阿泰儿凝视着亚波罗,再转移视线看了看菲列特利加,最后终于苦笑着摇了了摇头,催促提案者做更详细的说明。想办法打击一下帝国军,以免他们的气焰过于嚣张,长远看来也未尝不是一种好事。提出两三条修正之后,阿泰儿许可了亚波罗的作战计划,年轻的分舰队司令官遂意气风发地走出了杨的办公室。阿泰儿叹了一口气,对金褐色头发的美丽副官发出了不平之鸣。“不要太卖弄你的智慧了,上尉。就算没有你搅局,我的麻烦事也够多了。”“是,下官多事,很抱歉。”菲列特利加的表情很明显地是强忍住笑,在这种情况下,阿泰儿也不能再多说些什么了。如果听到阿泰儿对菲列特利加这番抱怨的话,相信卡麦伦少将等人一定会指责他“立场倒过来了”。因为,事实上“麻烦事”当中属于事务工作的多半是由菲列特利加处理的。四百艘由艾伦伯尔要塞出发的运输船队从要塞的港口开出,超过这个数量有五倍之多的战斗用舰艇一边护卫着运输船,一边朝着自由行星同盟领地的方向前进-。接获敌情侦察主任军官所送来的这份报告,李丽尔微微蹙起了眉头沉思着,随后回过头来看着旁边的幕僚。“你认为如何,参谋长?”被美丽司令官这么一问,参谋长面色突然簇红,他平静了下自己的心情慎重地回答道:“从表面上看来,他们似乎是想撤离重要人员及非战斗员。而从目前的状况来分析,这是完全可以想见的行动……”“你说得有所保留?为什么呢?”“因为对方是阿泰儿。可能会设下什么巧妙的陷阱也说不定。”李丽闻此笑了笑。“阿泰儿也真够厉害的。连你这个身经百战的勇者也会害怕吗?”“阁下!”“别动怒。连我也怕他的诡计,我可不想继前任司令官之后成为第二个被夺走艾伦伯尔要塞的人。”李丽不是那种为了守住自己名誉而必须虚张声势的人。实绩、能力和自信成为他的三根支柱,而他的冷静则使他有更正确的判断力。认识她的人都觉得这位司令官属于女性感性方面的东西太缺乏了,他冷静果断的犹如一台冰冷的机器,要不是她时常喜欢参加一些宴会,估计也没有人意识到这位能干的司令官是一位女性。对于可能存在着陷阱的警戒在李丽脑海里一闪一闪地提醒着她。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在想,敌人是不是正是企图要利用他这种心态以阻止他前去追击呢?虽然他是一流的将帅,但是要完全洞悉同流将帅的作战方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接着又有新的报告进来了。雷肯将军追击离开要塞的敌人,正移动着他的舰队。不久,雷肯自己也送来了报告,李丽露出了一抹恶意的微笑。“好吧,就交给那家伙吧!”“可是阁下,雷肯将军也钓过大鱼呀!您要将功劳让给他吗?”参谋官的话中有八成是忠告,二成是对司令官的过度自信感到恐惧,这种情绪成分就像一杯奇妙的鸡尾酒,李丽像是要确认个中滋味似地沉默了半晌。“如果会被雷肯打败,那么,阿泰儿的智慧泉井也就没什么了不起了。然而,这究竟对谁来说算是不幸?我不知道,不过,我不认为泉井的水脉已断。我们姑且就让雷肯去试探一下,看看他的用兵方法,期待他有好的表现吧!”参谋长闻此伦默默地行了个礼,目送着飘飘然离去的李丽的背影。他现在陷入了沉思中,似乎思索着他所先后追随的这几位将官的为人有多大的不同。雷肯确实是个干练的指挥官。他不采直线一窝蜂地去追击逃走的敌人,而是有计划地将舰队一分为二,一股绕着圆滑的曲线出现在敌人前方阻断去路,另一股则从后面追击,形成了挟击的战术。他指挥下的包围网看来是无懈可击,因此,注视着萤幕目睹这一切的李丽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不过却也在内心深深地咋舌及感叹着。不过,确实是只有那么一瞬间。同盟军在巧妙的算计下,预测了雷肯舰队行动的曲线,把帝国军引诱至艾伦伯尔要塞的对空炮塔群面前。如果是以前曾因这种作战方式而遭受痛击的兰斯特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再让自己落入这个圈套中。但是,雷肯这次可真是得到了一次严重的教训。舰列遭猛烈的炮火重击而纷纷化为火球爆炸消失的雷内肯普舰队,其惨状很快就传到李丽耳里了。“不能见死不救,立即以炮火掩护!”这一次轮到帝国军瞄准了艾伦伯尔要塞,发射了数万枚光箭般的*。巨大的能量无声地撞击着要塞的外壁,打不穿壁面随即四散开来,亮晶晶、呈虹色的烟雾将直径六○公里的巨大人工球体包围了起来。能量暴风以高速在外壁上奔窜,部分炮塔和枪座在光和热的相互作用下粉碎,破片像灼热的冰雹敲打着艾伦伯尔要塞的外壁。因为这个缘故,使攻击雷肯舰队的同盟军火力出现一时的锐减,原先如被穿膛破腹的蛇般痛苦地扭动净扎着的雷肯舰队,终于得以借这个机会恢复秩序,逃离险境了。雷肯舰队中原先绕行到逃亡的敌人前方去的一队尚未受到任何损伤,所以他们跳叫着疯狂似地想要复仇,打算一举杀入敌人的舰队中。当他们一边向前逼近,一边打开炮门,以能量之矛恣意挞伐同盟军的阵列时,同盟军很快地就显现出混乱的症兆,形式上的反攻开始紊乱之后,便如被潮水冲刷的沙子般往后退却。“哼,这些同盟军家伙,看来司令官的薰陶是影响到他们了,似乎不觉得逃跑是一件可耻的事。”雷肯本来是很少会低估敌人的。然而此时,他的视线却有一半投向了萤幕上身为总司令官的李丽身上。不管怎么说,他是想挽回前半场的失分,避免遭李丽的冷笑。李丽在用兵家才能、指挥官力量方面是不容置疑的人物,部下也极为信赖他,但是,由于他性好渔色,又有冷笑的怪癖,所以有时候也会招来同事们的反感。但是这种情结并不怎么根深蒂固,再加上总参谋长修贝特更讨人厌,所以在平常,人们对李丽的反感并不怎么明显,最重要的是因为他的武勋远在同事之上。除此之外,一年多前当梅因慈.哈特的死把凌云打入丧失自我的深渊当中时,李丽也是稳住己方阵脚,防止将官们动摇,并且把凌云军团从崩散的危机转而成为新体制的转机的首功者之一。正因为如此,他一直是后来者追逐的目标,先前和阿泰儿作战而败亡的卡尔.古斯也有过因竞争意识而招致失败的情形。而现在雷肯也一样。他下了尖锐的命令,靠近动作迟缓的输送船队,然后发出了“停船!否则攻击!”的信号。瞬间,突然炸裂的闪光,漂白了帝国军将兵的视界。注视着萤幕的人甚至错觉自己的眼球已经炸裂了。看似毫无防备而被遗弃的五百艘运输舰同时爆炸了。闪光仿佛急速膨胀的块状物般将帝国军完全吞噬。完全失去惯性控制的舰艇虽然已经急剧减速了,但是,仍然闯进了可怕的能量浊流中。成功地紧急刹住势头的船舰却被没有它们那么迅速应变的后面的船舰追撞上来,狂乱的回避冲撞系统乱成一团,一起沉向光与热的深渊中。巨大的爆炸当中,一连串小规模的爆炸不断连锁发生,一视同仁地将所有的生命体和非生命体破坏殆尽。“竟玩弄这种诡计!”雷肯太过愤怒,以致口角也冒出了许多泡沫。然而,以他那中了敌人圈套的身份来说,很明显这种反应是缺乏魄力的表现。他的旗舰千辛万苦地脱离了能量的喷火口,然而,能像他们那么幸运的舰艇却不多。亚波罗见机不可失,立即下令反攻。阿泰儿的这个学弟在战术方面的表现的确非凡。他的命令非常有效地释放了部下们苦苦压抑多时的狂热斗争能量。在帝国军的鲁兹匆匆赶往截击同盟军之前,同盟军尽情地突破帝国军防线,横扫千军,所向披麾,予以彻底痛击。在阿泰儿和李丽一连串的对阵当中,从未像这一次一样胜负如此分明的。帝国军失去了两千余艘舰艇,战死人数超过二十万人,一路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