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的一生中,难免会遇到一些状况的变化,是发生在自己的手所不及之处,这些状况的变化往往是自己所无法控制但却又实实在在左右着自己的生涯。当一个人身处于这种无奈之中,为了要让自己能够处之泰然,总会将“命运”这个古老的词汇从记忆的坟墓里挖出来。杰森虽然才过了十七岁的生日,还来不及将“命运”一一从坟场里挖出来,但也经常受状况的安排,在坟场的花坛上等待。这些年以来,阿泰儿一直是杰森的法定监护人,他过去曾经说过“命运就好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老魔女”。阿泰儿过去,在并非出自本愿的情况下,却过了十多年的军人生活,他会这么说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几年前,当卡麦伦把杰森介绍给阿泰儿时,他还只是一位单纯的少年。对于自己即将面对的抚养人是什么样子,他心中没有一点概念。当他拖着比自己身体还庞大的行李箱,与这位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军人,也完全看不出像是一个英雄,有着黑色头发与黑色眼珠的青年面对面的时候,杰森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窥见了命运的侧面。这一次的地球之行又会有些什么事情发生呢?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这个人类的发祥地,就好像是一个笼罩在复杂且奇妙色彩当中的大土块,此时正浮现在宇宙船“布拉莫旗”号舰桥上的主萤幕上。在杰森到目前为止所曾经见过的众多行星当中,地球并不属于美丽的那一类。或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使然吧,在杰森眼中看来,整个星球就像是一个缺乏和谐、呈现混浊色调的球体,令人感觉好像四周都缠绕着荒废与不毛的气息。从波尼斯出发至今经过了一个多月,杰森此刻已经来到了属于帝国领域当中极为偏远之边境的星域上。出发的时候,按照规定可以取道而行的是金三角、艾伦伯尔两条回廊当中的前者。后者是前不久帝国军与同盟军多次发生流血争夺战的宙域。经过二年半以后又重新回到帝国军的控制中,伊谢尔伦现在已成为军事要冲,当然是不会开放给民间宇宙船只通行的。这么一来航行的路线是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一想到艾伦伯尔要塞,杰森内心中情感的水面,就不禁荡漾起微微的波纹。艾伦伯尔可说是使“难攻不破”这一个形容词呈现具体化的一个固若金汤的要塞,但是他的监护者却连一滴己方的血都没有流就攻陷了它。在犀牛星域会战同盟军几近全军覆没之后,阿泰儿就一直担任要塞司令官兼要塞驻留舰队司令官,在国防的最前线守护国家的安全。杰森也随他前往艾伦伯尔,在这个直径六十公里、拥有军人及平民共五百万人口的巨大人工天体上,度过了长达两年的岁月,就在这段期间当中,成为一个正式的军人。而这里同时也是杰森体验最初战斗经验的地方,在这里和许多人成为知交,也在这里和许多人永远地分离。到现在为止,在他人生的沙漏里面,绽放着最明亮光彩的那些沙粒,都是从艾伦伯尔上捡拾而来的。在他目前仅只有一七年的人生岁月当中,为他带来最具有实质意义且最为丰富之记忆与经验的这个地方,如今落入帝国军的支配之下,其实可说是非常令人惋惜。当艾伦伯尔伦要塞在帝国军壮大的战略构想之下而呈现无力化的时候,阿泰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放弃要塞,以确保舰队行动之自由的这一条路。杰森可以理解阿泰儿的战略决策绝对是正确的,就算不正确,他也会支持阿泰儿的这一项抉择吧。只不过这一项抉择的大胆也真叫杰森吃了一惊。虽然这已不是第一次,但阿泰儿的行动对杰森来说,一直都是充满新鲜感的。船长波利•尼夫,此时站到杰森的身旁,打趣地对他眨了眨眼睛。波利.尼夫并不单纯是一个负责将杰森载送到这儿来的宇宙船船长。他本身是一个享负盛誉的金三角独立商人,也是阿泰儿自幼时即熟识的朋友。这艘宇宙船则是经由阿泰儿的关系,在卡麦伦的安排之下才为他所拥有,原本是被建造来供同盟军作为运输船之用的。他原本是想为这艘船取名和他过去的爱船“拉布号”相同的名字,但因为这个名字具有从许多不同的事情将帝国军的注意力引导到负面方向的危险性而作罢。除了这一点之外,这艘船本身的船型也是非法的,所以不得不尽可能从表面加以伪装掩饰。这时有人从这位船长的另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杰森于是回过头来.看到由途中加入这一趟旅行的同行者泰勒上校正在他们的旁边。这位年轻的击坠王正用他那绿色的眼眸冲着杰森笑着,然后将视线投向主萤幕。“那个行星就是所谓的人类之母吗?”这其实只是一句人云亦云的话,所以泰勒的声音中的思古情怀听起来并不怎么令人感到特别的深刻。地球自从失去了支配人类社会的领导地位之后,到现在已经历经了将近三十个世代,而年轻击坠王的祖先飞离这个行星地表的时代,则更要再往前追溯十个世代了。感伤的泉源早已在遥远的过去里完全干涸。原本泰勒就不是因为对地球有兴趣才自途中与杰森同行的,他对边境中这一个颓废的行星其实非常冷淡。波利.尼夫刚才好像和宇宙船的航员商量着什么似地,此时又再度走了过来。“就在喜玛拉雅的北方降落吧。那里比较靠近地球教的总部,而且,到目前为止所有来地球的船只也都在那里降落。”“喜玛拉雅?”“是地球最高最大的造山地带。所以也成为一般宇宙船的航行路标。”波利.尼夫还一边解说着过去在地球的全盛时期,喜玛拉雅是能源的供给中心。利用高山上融化的雪水来产生水力发电、太阳能发电及地热发电,可供应一百亿民众的光与热需求,且为了不破坏自然的美景,所有的设施都经过精心设计。此外,在该处的地底深处还凿设了一个避难防空壕,以供地球政府的首脑阶层在紧急时使用。过去当反地球联合军(党卫军)的大舰队突入太阳系,由于强烈的复仇心使然,而以最为狂暴苛烈的手段攻击这个“傲慢行星”的地表时,这座山脉连同其它的军事设施和大都市都成了攻击的焦点。在九百年前的某一天,这巨大的山岭因为喷出的熊熊火焰而增加了它的高度。泥土、岩石混和在冰河当中形成一道流动的墙壁,将地面上所有的人工建筑物全部冲失了。这座山脉一直是地球人的夸耀与骄傲,在某些时候还是地球人信仰的对象。但是对这些过去一直深受虐待与冷淡的殖民地人民来说,他们所真正憎恶的对象,并不是这一座奉为信仰对象的山脉,而是那些自大的地球人。在受到一番猛烈的攻击之后,地球政府希望能够籍谈判维持和平。但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姿态并不是要祈求党卫军的慈悲。相反地是以其居于全人类正统盟主极为高不可攀的地位,倡论守护地球的名誉是全人类所共有的义务。这一回可说是地球人最后一次还保有体面的姿态了。“一个抢夺孩子劳动的成果,自己奢侈地挥霍着,孩子稍有抗议即狠狠痛揍一顿的母亲,现在还想要伸张什么权利?现在剩下来留给你们的权利,就是在以下两者中选择其一的机会,一是自我灭亡,二是被灭亡,看喜欢哪一种你们自己选吧!”据说,党卫军的司令官,曾有过一段恋人受到地球军士兵的凌辱,最后自杀身亡的悲痛回忆。他燃烧的眼光所发出的炽热视线,震慑了这些地球政府的代表,最后他们也不敢再作出任何的伸辨。过去几个世纪以来,地球在殖民星球人民的心中种下了憎恶的种子,而他们自己本身丑恶的行为,更促进了种子快速的生长。不但无法取得妥协,甚至还无法求得其慈悲对待的惨状此时已经在他们的心中浮现。在悄然返还的途中,代表们自杀了。与其说是为交涉任务失败负责,不如说他们是无法正视不久之后地球上可能即将要展开的杀戮与破坏的狂宴。这场流血的狂宴整整持续了三天,直到党卫军的政治指导部传来严令才告终止。在轰隆作响的雷鸣中,这位总司令官一边让雨打在他的身上,一边接受命令,停止了这一场杀戮。在他年轻的脸颊上,分不出是雨水还是**的泪水仿佛瀑布一般尽情地流淌着……。但是为此牺牲的民众达到二百零一万,事故报告上说是抵抗的地球政府军,但实则大多是手无寸铁的普通民众,这也是历史上最丑恶的屠杀事件之一,比起过去记载在历史中南京大屠杀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想到在这颗小小的行星上曾经流过的血是那么样的多,被诅咒的罪孽是那么样的深重,杰森那柔软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一股震悚的电流贯穿而过,因为这个时候他所被迫要面对的不是未来而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