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泰儿知道和他敌对的一方为他们取了道个辛辣的名称。如果无视於他们之所以落到如此地步的经过而只看现在的话,道个评价也有其正确的一面。即使阿泰儿任司令官,梅兰茨辅佐他,寇锋、卡麦伦、.亚波罗充当幕僚随侍在侧,他们和国家的正统性依旧无缘。这五名将官可以组帜、指挥的军队甚至可高达五百万人的规模,但是事实上,他们只有舰艇六百多艘,兵员一万六千名。既没有政治上的保护,也没有补给基地。当和梅兰茨一行人在被废置了的某处基地再会的欢政告一段落之後,非正规部队的干部们就得为今後的出路大伤脑筋了。只有亚典波罗一边梳著他那纠结在一起的铁灰色头发,一边开始了实际的行动。他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个堂堂的将军,倒像是一个行动派的革命家。阿泰儿原本对这个军官学校晚辈的战术指挥能力就有很高的评价,然而,一旦卸下了军队的枷锁,亚波罗却又表现出令人大感意外的行动力及组织力,他从事军队的再编制作业及拟定战术、兵员训练等,其勤奋及活泼的做事方法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而阿泰儿因为无所事事,所以特别注意到他充沛的精力。亚波罗注意到年青的元帅还在纠结之中,因此他主动上前笑着说,“怎麽样?元帅,我们去把艾伦伯尔夺回来,那其周边当成解放区,以应付帝国的攻势吧!”亚波罗的提案就像是不折不扣的「学生革命家」的主张。或许是因为他用了「解放区」道个说法之故。阿泰儿虽然很想讽刺地告诉他「说得可真轻松」,但是,仔细一想,道个晚辈的提案也不无战略上的价值。不过当他想在此想到两年前的解放军和解放区的时候,无论如何心情也轻松不起来,如果民众不买账,这解放区的意义到底在那,缺少群中基础的解放区怎么看都不是现实的问题。即便是自己的能力和威望足够,但民众希望解放区变成战火区吗?战争的创伤难道这么轻易就过了。即使占领了艾伦伯尔要塞,也只是让回廊孤立而已。不过,如果能确保把周边星域连接起来,使解放回廊成立的话,或许不管今後的状况如何变化,我们都比较好应对。可是,目前时机似乎还没到。」阿泰儿是这麽想的。如果再就政略方面来考量,似乎应该多储存一些将来政治上的交易材料。与其承认凌云姆及新银河帝国的霸权,要回艾伦伯尔要塞,或许使艾乐.西西亚在「帝国自由都市」的名目下半独立,守护著民主共和政治微弱的灯火要来得可行些。要使凌云认同这个约定就需要付出相对的代价。这个时候,阿泰儿完全没有考虑到凌云破坏约定的可能性。那个像是用灌注了艺术之神气息的画具画出来的美貌年轻人,或许会征服、侵略、肃清、复仇,但是,应该不会破坏自己曾约定过的誓约。在见道他一面之後,阿泰儿就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这一点。从这点说来,皇帝凌云好好活著对整个局势来说比较有利了。」仅仅半年前,在巴利星域中将凌云追逼至面临败北命运的阿泰儿现在竟然这麽想。原本他对凌云个人就没抱什麽敌意。阿泰儿这个人是由无数的矛盾所构成的有机体。他轻蔑军队却又爬升至元帅的阶级;他忌避战争却又不断获得胜利;他对国家的存在意义感到怀疑,却又对国家贡献良多;他忽视勤勉的美德却又缔造了无人可比的实绩。因此,也有人指责他欠缺哲学,然而,在阿泰儿的心中一贯秉持的想法是自己只不过是历史这个舞台剧中的替身演员,只要有一个更具伟大个性的人物登场,他就会让出主角的宝座,自己返到观众席去,或许这就是他最大的愿望了。「宇宙是一个剧场,而历史是一部没有作者的剧曲。」阿泰儿在他还没有完成的历史论中这样记载著,这只是重温极为古老的箴言而已,并不是什麽具有独创性的产物。但是,从这一小部分就可以了解他的观点了。如果和自由同盟的国父波尼斯生在同一个时代的话,或许阿泰儿的生涯会比较单纯、明快些。他对波尼斯的思想和人格有著无可置疑的忠诚,如果他在军事上只担任辅佐的角色,保持著走在指导者的後面一步的地位,或许更能使他振奋。不过也有历史学家指出,阿泰儿有不想做第一人而宁愿屈居第二的心理倾向。譬如,阿泰儿对老前辈比尔元帅倍加敬爱,并不单单是由於敬爱而产生的感情,也有一部分是他自己想居於第二位的深层心理所致。悲叹对同盟军而言最有利的布阵为以比尔为司令长官、阿泰儿为参谋总长而始终不能如愿的人们,大概也都是出於相同的见解。当然,阿泰儿本身对这些评价并没有明确的回答。然而,在他不长的生涯中,始终没有找到足以做为他在政治上忠诚的对象却也是事实。而这个事实究竟是幸或不幸,或许连当事人阿泰儿都没办法弄清楚吧?和部下一起从政府的蓄意谋杀行动中逃脱并和梅兰茨一行人再会面之後,阿泰儿知道了艾乐.西西亚星系政府发表了从同盟政府中独立出来的宣言。亚波罗的「解放战略」当然是根据这情报而立案的。“请马上赶往哪里去元帅。那边的人们即使有无限的热情,却在政、战两方面都没有任何策略。他们一定很欢迫您去当最高指导者。”寇锋也这样劝说阿泰儿。与其说是劝说,阿泰儿倒觉得听起来更像唆使。即便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阿泰儿还是拒绝居於反帝国运动的最高指导者的地位。“最高指导者必须是一般的平民。没有由军人支配的民主共和制度。我不能做什麽指导者。”“太顽固了!”向来不懂什麽叫客气的寇锋使用了毫不饶人的表现方式。“你已经不是军人了。你只是一个政府既没有给薪水又没有支付退休金的无位无官的平民而已。还有什麽好客气的?”“不是客气。”阿泰儿的说法听起来几乎只是单纯的抗辩,然而,他不想立刻赶往艾乐.西西亚的理由不只有一个。他想说的是事情并没有那麽简单。“你有没有想过你和皇帝凌云之间的差别在哪儿?元帅。”“是才能上的差别。”“不,不是才能上的差别,是霸气上的差别。”被寇锋一针见血地指出痛处,阿泰儿把一只手放在头顶的扁帽上,怅然地说不出话来。他没办法反驳寇锋的主张。“皇帝凌云是那种如果命运想从他身旁溜过,他就会用力抓住命运的衣领,好让命运听从他指挥的人。不管这样是对是错,那就是他的价值所在。然而,换做是你的话……”出乎阿泰儿的预料之外,寇锋并无意再继续指责他,只是他那像绅士般端整的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你好像有什麽话想说,元帅?你在想什麽?在目前这个阶段。”微徵地犹豫了之後,阿泰儿小声地说道。“我所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希望姜尚议长能够巧妙地掩饰我的不在。”从同盟首都波尼斯逃出之後,阿泰儿一直在思考及策略的迷路中摸索著,而且是边走边想。如果给他五年的时间,或许啊爱尔就可以像使用刀叉一样,使用其建设性的构想力及破坏的策谋力料理整个宇宙,施行接近於他理想中的民主共和国了。然而,实际上在他手掌上的砂漏□的砂粒只有六十天的份量。连雷肯的擅行及姜尚的过度反应,等於是用顽冥的水泥把砂漏的流出口给堵住了,使得阿泰儿从微微的冬眠巢穴中被逼了出来。他向往中的退休金生活只有短短的两个月,甜美的演奏随即结束。过去的十二年间,阿泰儿都从薪水中付出了退休金的预备金,然而,现在他只拿到两个月的退休金。这笔生意很明显地是吃了大亏。结果,阿泰儿不管於公於私,不管是理想或现实都有著极大的不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