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了。 等这一天,她真的已等了太久。迈进秦公馆的大门,一路穿过花园,往房门走去,韵柳微微抬脸,望了一眼头顶上那幽深的夜空。 ……冥冥之中,母亲能否看到呢?二楼窗前,秦世梵静静站在那里,透过窗子,他神色沉沉的看着正往房子里走来的‘蓉欣’——韵柳。 目光一转,他展开自己一只手来,深深看向自己手掌里握着的那一枚戒指,眼中闪现一抹沉吟。“哎呀,蓉欣,潇席,你们怎么到这个时候来到?”韵柳和潇席才一进门,秦太太立即嗔怪着迎了上来。 即使是嗔怪着,那也是亲热的语气,依然是满脸堆满了笑。 每次见到她,这个家里的女主人、那个男人的上海太太,韵柳都会不自禁的联想起自己的母亲姚淑嫒。 她那红润的气色、滚圆的胳膊还有她日渐发福的身体,都与自己母亲生前苍白病弱的模样相差太大。 ……而她们的命运也相差何其之大!“蓉欣现在可真是稀客啦!”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极富磁性的说话声。 韵柳的心却都禁不住深深颤抖了一下,……是他,那是秦世梵的声音。 ……那一刹那间,一股寒意冷冷走遍了她的全身。上一次见他,那还是她初到上海的时候。 ……她是在病中被潇席阴差阳错认作了方蓉欣,带回了上海。 病中的她对此一无所知。 等她意识清醒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之后,没入眼中地却是满眼的白色,白墙,白被单……而自己正躺在一张病**输着液,旁边一个护士刚刚为她测量过体温。 那护士一转脸,瞧见她居然醒了,冲口就道:“方小姐。 你醒啦。 ”顿时欣喜的笑成了一朵花。韵柳迟疑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护士的确是在和自己说话。 可是她说话的口音。 韵柳却感到很是陌生。 韵柳只是下意识低低喃喃了一句:“什么方小姐?我不姓方。 ”只是因为她病了些日子,刚刚清醒,身体还太过虚弱,说话声音细弱的几乎不可闻。 那护士也没留心听,就转身出去,兴冲冲的忙着去叫人了。“蓉欣,”护士刚出去。 紧随着门忽然又被推开了,进来地是一个气度温雅的年轻男子。 这年轻人看见她地第一眼,就掩饰不住满脸的欣喜之情。 他快步走到她病床边,柔和的目光细细的看了看她有一会儿,平复下了有些激动的心情,才开口道:“蓉欣,……你终于醒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和。 注视着她的也是一种满是疼惜地目光,“只是,气色还很差,还需要慢慢的调理。 ”韵柳却是从他一进这屋子,就在用一种完全陌生的目光打量他——这个似乎跟自己很相熟的陌生的年轻人,还有他口中轻唤着她的那个名字。 也是完全陌生的……正当韵柳想要开口去问清楚一些心中的疑惑时,却就在这时,又有人推门进来了,——“哎呀,蓉欣,你总算是醒过来了!这些日子可是把我们给担心坏了!”正是恰巧赶在今天来医院探视地秦世梵和秦太太夫妇俩。 秦家因为蓉欣是跟着潇席去了趟六安,才得了这场大病,觉得很过意不去,对蓉欣的病也一直很是关注。 秦太太每天都会过来,而这一天她更是把自己丈夫秦世梵也给一道拉来了。这一次。 轮到韵柳惊诧不已了。当秦世梵那一张面孔陡然间落入到她的视线之中的那一刻。 她就认出了他!虽然这一切真的是太难以置信,虽然已经是七年过去了。 但是,她确定就是他,——这个男人留给她的印象真得太深太深。“是你……你……”韵柳忽然不知哪里来地力气,腾的一下子就从**坐了起来,冷冷的直直瞪着眼前的秦世梵,但是,因为过于强烈的刺激和她此时过于虚弱的身体,嘴边还未能吐出几个字,她就猝然之间再次昏了过去……很快,韵柳就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是陌生的人,更重要的是,连她自己现在也有了一个全新的陌生地名字,——‘方蓉欣’……七年之后和秦世梵地再次相逢,就这样戏剧性的发生了。 她知道这是上天给予她地一次千载难逢的报复的机会。 她也一定要好好利用!为了让自己的说话时不会带出六安的地方口音,在他们面前能够说出一口标准的上海话,不至于暴lou出自己真实的身份,韵柳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人前说过一个字。 不过,却是在暗地里苦学周围那些上海人说话的发音、腔调。 以及当得知潇席正是秦世梵的独子之后,她如何借口请潇席给自己复习功课以备考,来获得多和他接触的机会。……回想自己这一路走来,每一步真的都走得太不容易。 眼见着自己距离最后想要实现的目的已经越来越近了,自己更不能前功尽弃。纵然自己这时候真的是恨不能上去替母亲狠狠抽他几个耳光,她也必须要强忍下来。 那就太便宜他了。 她要让他偿还的要更多!听见身后秦世梵渐渐走过来的脚步声,韵柳竭力按压下自己此时心中激烈的情绪,她缓缓转过身去,秦世梵已经就在她的眼前,——一个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中年绅士。 ……若不是亲身经历过,真是难以想象,他就是当年那个何等无情的推开她们母女的男人,还有他对她母亲说过的那些话依然还清晰就在耳边。 ……相较之下,只有更让韵柳感觉到这个男人是何等的虚伪!“你居然也知道说别人呢!”这时,一旁的秦太太忽然开口道。 她看见了秦世梵,又忍不住的要去埋怨他几句,“我看,你也快成了这个家的贵客了,这个家都要变成你的旅馆了!”自从上次秦世梵非常之意外的在自己的家中居然看见了自己昔年送给旧情人的定情之物——那枚翠玉戒指,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是心神不属。 对他太太,他也就没有了多少心思去像之前那样小心的敷衍应付了,以至于惹得秦太太这几天对他是颇为不满。“好了,好了,孩子在面前,你就少埋怨一句吧。 ”秦世梵这时候就含笑低语道,“我以后就统统的推掉外面那些应酬,都不去管它,专留在家里陪你打麻将,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呢!”秦太太轻哼了一声,不过,转而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女人到了多大的年纪,似乎依然是爱让男人哄着。一旁的韵柳看着这一幕,心间却难抑一派凄然。 母亲一生痴痴恋着这个男人,被他抛弃了十几年,不理不问,连当面埋怨他一句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让他这般小心翼翼的软语哄着……“对了,我有一件事,正想要问问伯父。 ”韵柳忽然开口道。 她竭力用一种平定的目光正视着面前的秦世梵。秦世梵脸上的神色募然一凝,转而他脸上的笑慢慢收起了。 他缓缓转眼去看向韵柳,眼中却闪过一抹深沉。“什么事?”他淡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