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举头望去,只看见城墙高大,城楼上插着许多旗幡,也不懂得什么意思,便问李大白:“李先生,这城中平日没有这么多兵马么?”李大白摇头道:“我们北周是府兵制,平时大家都在家务农,有事的时候才会集结,发给甲胄和战马。现在是农闲的时候,这城上有许多甲士,城下又有铁骑来回巡逻,看样子是出事了。瞧,有铁骑来查问了。”金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队二十多骑缓辔驰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外面的兵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见那些马匹身材高大,膘肥体壮,马蹄踏在地上隆隆作响,声势很是雄壮。再转过头来看看自己的坐骑,和人家的高头大马相比,漂亮是漂亮了,气派可差的远了。琪琪看着他的眼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牛头一扭,不来理他。骑兵来到面前,看见是两个道士,一个儒生,还有两个编户的百姓,不由得有些奇怪。如今世上刀兵不断,人民生计艰难,道士和儒生对民生都很重要,因此地位在寻常百姓之上,通常是不会和普通的编户在一起的。“凉州总管麾下,请问两位道长和这位先生,从哪里来,往哪里去?”王子元举了举手,算是打了招呼,道:“我们是关中楼观派的仙道士,这位是唐州大野总管的侍官,还有一位同伴和他家仆。自沙海中游历归来,到此意欲歇脚,不知城中有何事故,召集这许多兵马?”领兵的校尉一听,忙招呼部下都下了马,躬身行礼道:“原来是楼观派的仙长,还有唐州总管府的先生,失敬了。城中集兵不为别事,是前日接到北地消息,说是突厥公主不日就要来到,恐怕路上出了差池,要沿途州府调集兵马护送哩。”王子元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那校尉又道:“本来若只是这点事,也不必大张旗鼓。偏偏这些日子妖戎蠢蠢欲动,好似有入侵本州的意思,因此总管调集大兵,若是妖戎不来便罢,来了,少不得要大杀一阵。如今城中兵马不少,只是少了法师和道士助阵,总管若是知道两位仙长来到,必定欢喜。”说着,便命手下让出几匹马来,让这一行四人骑乘,金一沾光也有一匹马骑,金虎是家仆,只有牵着牛在后面吃灰的份了。几十匹甲骑前呼后拥,一股脑都向城中去。金一第一次骑马,感觉很是新鲜,眼光盯着身边众人的动作,一一照着学起来,倒也有模有样。他正骑地高兴。却听见李大白嘟囔道:“天可怜见。这突厥公主终于是来了。我还以为要悔婚了呢!”“李先生。突厥公主是什么?”金一事事好奇。李大白偏偏好为人师。这俩人一路上说个不停。已经甚为投缘。见金一问了。李大白便低声道:“咱们大周立国之初。疆域很小。四面都是敌人。因此要多结盟友。突厥是在咱们北边。十几年前正在和另一大族柔然交战。也想找个盟友。于是两家就定结了盟约。我国太祖还和突厥地可汗定了婚约。结为儿女亲家。哪里晓得。十年前突厥打败了柔然。强盛起来。这婚约就迟迟不肯履行。三年前我国派遣了使团去北地迎亲。一去不回。到今天才能迎回突厥公主。真是不容易。”金一似懂非懂。什么突厥柔然地。都是闻所未闻。不过听到李大白地这番话。他却想到了自身。这一路上。他翻来覆去都在想自己如何在尘世中立足。却始终不得要领。修道这回事。说起来为了求长生。不食人间烟火。实际上在成道之前。为了要多多增补元气。食量比常人更要大许多。比如王家老二王仲元。主要练地是咒术和禁法。一顿就要吃五斗粮。二十斤肉。不过。若是条件有限。修道之人也可以用辟谷、服丹等法门。数日乃至数十日不饮不食。这一路上。众人就是这么过来地。两个道士自不用说。金一底子厚实。口中再含着一颗菩提子。借着菩提子上散发出地丝丝精气补益。也能支撑。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要想在这世上立足。首先就得解决这生计地问题吧?哪怕是吃菩提子。也得找一块风水宝地。把菩提根栽下去。种地活了才行。思前想后。自己所能倚仗地只有这一身本领了。因此金一早已打定了主意。要找点差事来作。此时听说城中有警。看那校尉欢喜地模样。好似对于道士地到来极为看重。他便心中一动。扯住李大白悄声道:“李先生。城中打仗。要道士何用?上阵杀敌么?”李大白不知何时已经从身边地骑兵那里讨了一袋水来。正仰头狂饮。他是不会道术地人。这几天在沙漠中地行程数他最为辛苦。好容易喝了个痛快。也顾不上回答金一。却是那校尉恰好走到两人地马旁。应声道:“与妖戎战斗。我们别地都不怕。只怕妖戎使妖法。军中如果没有道士。那可就要吃大亏了。当年邙山一仗。我们和北齐交兵。本来是站上风地。就是被北齐使妖法。几百里内都是大雾弥漫。十步内都分不清敌我。所以吃了败仗。”北齐又是什么人……金一摇了摇头,这个世界好象很大,慢慢总会了解的,自己的当务之急,还是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他正要再问,前面的王子元忽然回过头来,向金一笑了笑道:“金兄弟,你可是想要在阵前讨个差事么?巧的很,我本想等回到长安,为你引荐一个大人物,这迎亲团来得正好,你若不嫌弃,就先与我等一道护送迎亲团回长安,有机会的话一显身手,只怕青云之路就此打开了哩!”金一乍惊乍喜,他对于王子元的个性也有所了解了,这人的心计可不是那么简单,况且自己还欠着他两匹白绢呢,他怎么会这么好,拉拔自己?一时迟疑,还没答应,李大白已经叫了起来:“王老三,你太过分了吧,我可是要把金兄弟引荐给我家唐国公的,你修道之人,和我争什么,难道要让金兄弟也入你那楼观派么?”金一大惊,原来这李大白也对自己有心思哩,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他涉世未深,心中不免狐疑,哪知灵台里的金主却忽然叫了起来:“好,好的很!小辈,他两家一争,你的价钱就涨了!”“什,什么?我的价钱?我又不卖身!”金一很是愤愤,压根不理会钱神的叫唤,扯着李大白道:“李先生,王道长,原来你们都对我有打算,怎么不早和我说?”“嘿嘿,时候未到嘛。”李大白挠了挠头,瞪了王子元一眼,王子元却泰然自若,依旧微笑道:“作不作道士,或是为谁家效力,都只凭金兄弟自己主张,我与李师弟都只是为你引路而已,早说晚说,又有何妨?”金一听他说得有理,也就暂且搁下了,只是想起幼年时爹爹曾对自己说过:“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现在自己入了尘世,这第一步可得选对方向,不能轻信他人。正在暗自警醒,忽然听见前面一阵喧闹,许多人都在那里吵吵嚷嚷,人流尽皆向着一个方向涌过去。那领兵的校尉眉头一皱,立时派了两个骑兵前去打探,不一会回来了,两个骑兵脸上都是兴奋之极:“校尉,道长,坊间百姓轰传,都说是圣童来到本城,争着求医哩!”那校尉和王家兄弟听闻这消息,一齐耸动,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王子元,也有些激动起来:“果真是圣童么?这可是难得的机缘,定要前去拜见拜见!”话是这般说,不过那校尉终究是以为军情在先,只得请王子元等人先去参见本州的总管。金一又是一阵好奇,不过这次用不着他问,李大白的话已经象潮水一样涌出来了:“金兄弟,这位圣童可是个了不起的人,你定要见识一下,传闻他医术高明,能生死人而肉白骨,年仅十岁时就在夏州退治瘟疫,活人千万,当时夏州总管独孤信亲口赞誉他为圣童,谢以重金,又想要把女儿嫁给他为妻,他却分毫不取,飘然而去。”“十岁就有这么大的功德?”金一也生出了好奇之心,忙问:“这圣童叫什么名字?”“这个……”李大白脸色忽然变了变,闷了一会,忽然笑道:“金兄弟,你看这坊市可热闹么?”金一不防他忽然转了话题,一时没跟上,王仲元嘿嘿笑了起来:“金兄弟,你问的好,这圣童十几年来大名传遍关中和陇右,却是都叫他圣童,本名反而没什么人提起,就算是那些受过他恩惠的,也是称其圣童而不名。李师弟只是听说而已,恐怕也不晓得圣童的名讳。”金一恍然大悟,不禁笑道:“所谓的顾左右而言他,便是说的此时的李先生么?”正在说笑,陡然间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伴着尖利的哨声,在街道上呼啸而来。那校尉脸色陡变,叫道:“紧急军情!”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