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台?金一抬起头,望向眼前的高台,果然称得上是琼楼玉宇,仙乡金阙,起个名字叫琼台也不枉了。可那后面的高山,看上去比这高台更有仙气,这琼台座落在山脚下,怎么看都像是给这座高山看门的。如果关尹子都是给人看门的,那这主人得是什么样的人物?金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也太过无稽,只是看着琼台的建筑和高山之间的气息流动,就得出这样的结论来,怎能作得准。庄周引着三人到了台下,也不见什么人上去通禀,那舞乐声顿时停歇,起舞的仙人们也都不知去向,一道白光一道黑气从高台上飘然而下相互追逐,到了面前彼此一合,便合出了一个仙人来。只见此人身高八尺,仪表堂堂,身上穿着的衣服样式古朴庄严,倒有几分像是官服的感觉。“贫道尹喜,许天师大驾光临,有失迎迓,还请海涵。”令金一意外的是,这疑似关尹子的道人竟是出奇地谦恭有礼,恂恂儒雅,不像个道士,倒像是个儒生。一听眼前的道士自报家门,许旌阳顿时动容,也打了个问讯:“关尹子道家先贤,清修在此享得好福气!”这果然就是关尹子本人!金一不由得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原来关尹子居然一直就住在这楼观的深处吗?尹喜笑道:“好说,好说!这一位便是金钱神么?近来做了许多惊天动地的事业,听说还是齐天大圣的传人,贫道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说罢又是作礼。金一赶紧还礼,也不用说尹喜的名头,也不用说他在来历,就看他适才现身时的架势,显然是修习的道德五千法门,而其道行又不知比寇谦之高了多少,能够将自己身化阴阳二气,再合二为一,重新变回己身,这起码已经是神之境界的修为了。若是他能够将这阴阳二气化生万物,那便是不折不扣的圣者修为,是自己只能仰视的存在。尹喜倒真的是谦恭有礼,一个都不放过,又去和牛琪琪见礼,说了些久仰之类的话,好似对于牛琪琪的来历出身也甚为了解。牛琪琪跟着金一答礼,也不多说什么。庄周在一旁看了一会,方笑道:“尹道兄,现在人家手里可是攥着一个祸害,你为了这东西,才要我将人请了来,还不法将这祸害去了,一味只弄这些虚文。”尹喜被庄周刺了一句,也不生气,拂尘一摆笑道:“庄道兄逍遥惯了,自然看不惯我这点繁文缛节,其实人讲礼义为先,树讲枝叶为园,这天地既然有其运行的定律,人间也当有礼数规矩,你庄道兄是逍遥天地之外,还能体悟天心奥秘,可指望我等凡人不经教化就能有此造诣么?何况金钱神掌中尚有神州定命之宝镇压那瘟魔,也不急于一时,且请上琼台,用两杯仙茶。”金一沉住了气,看尹喜的气派,在这里经营已久,要是当真怕自己不知轻重。放出瘟魔来将这仙境毁了,绝不是现在这轻松的模样,他必定是另有要事。联想起前次造父现身,带走了列御寇时所留下的话,也是叫他得空往楼观深处一行,莫非这里还有什么秘密在等候着他?所谓恭敬不如从命,三人上了琼台,见早已摆好了几案,上面放着香茶鲜果,阵阵飘香,每个几案旁都有仙童玉女侍立,奇怪的是几案有八座之多,也不知还有什么人要来?几人坐定了,便见天空中一阵清风吹来,地上又有阵阵响动,一团烈火从远处奔近,过了片刻两个人上到琼台上,竟然都是金一认识的,一个是冲虚真人列御寇,一个是造父。上次分别时,列御寇几乎是形如槁木面如死灰,除了还有一口气之外,跟个死人就没有任何分别了。但此次现身出来,看上去居然已经恢复旧观,神情潇洒冠带飘然,见了金一他们也是微笑行礼,没有半点芥蒂。不过见到列御寇出现,金一已经想通了一件事,为何庄周会忽然出现在这里?看来是上次从他这里得知了列御寇的下落之后,他便设法找到了隐居在楼观深处的关尹子,再找到列御寇。至于列御寇的法力尽复旧观,多半也和关尹子脱不开关系。造父见了金一他们,也是点头微笑,神情轻松。这俩人一落座,八个座席已经坐了七个人,只空了一席。奇怪的是,这空出的一席,看起来竟是主位,难道尹喜还称不上这里的主人吗?尹喜见众人都已坐定,金一脸上的疑惑再明显不过,笑道:“是了,该将真正的主人请出来,只是他身份特殊,极少出来见人,故而要等到众位客人都齐聚了之后,才好唤他出来。”说着将手一拍。这一拍,并没有发出什么大的声音,然而当他双掌由合转为分的时候,掌心却忽然闪出一点细小的物事来。再长大一点,金一已经看得分明,那竟是个小小的人儿。只见那小人跳出尹喜的掌心,迎风就长,晃一晃已经有七尺高,落在地上变成个白发老头,满面红光,一丝皱纹都没有,真正鹤发童颜,也是道装,只是手中没有拿着拂尘,而是持着一柄短棍。金一并不认识这老头,但一见他手里的短棍,立时动容:这短棍的样式,竟然和宇文邕左手所持的权柄毫无二致!这世上会有两个权柄法宝吗?更令他惊讶的还在后头,只见那老人落地,团团行了一个礼,报出的名字令金一他们三人都站了起来:“老夫姜尚,许久不见外客,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望贵客海涵。”姜尚!这老头,竟然是一手主持了商周革命,被其后的周朝尊称为师尚父,俗称姜子牙、姜太公的姜尚!也就是刚刚在金一的手下丢了性命的留侯张良的师门先祖!今日之宴,到底是弄得什么名堂?莫名其妙地遇到了这样一群人,金一颇有些转不过弯来,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以他对于这些仙人的了解,尘世的情感对于他们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牵绊,就算自己和庄周、列御寇等人都动过手,他们要对付自己也不用费这些周折。至于姜尚现身会为张良报仇这件事,更是匪夷所思,把恩恩怨怨这样放在心上的人,哪里还能修道如此长久?他沉住了气,只听尹喜请姜尚坐定了,又道:“宾主齐聚,待我先作法将金钱神手中的祸害给除了,大家好说话。”这也是金一的一件心事,听说他有办法对付瘟魔,心中倒有几分喜欢,又暗自惊异这尹喜的法力,竟然连瘟魔都有办法斩除,要知道他可没有温琼的神职,没有那先天力量上对瘟毒的压制能力,岂不是意味着尹喜的法力稳压了温琼一头?似乎是听到了金一心里的话,尹喜从袖子里掏出一枚果子来,叹道:“也是定数,我留下这最后的一枚蟠桃,只等着证果之日服食,却不料要用到这个祸害上头,想是定数要我再等三千年才能证果。”证果?以他的道行法力,若要证果,那就必定是证那最后的一关,超凡入圣的境界,从阴阳二气化生太极,进而归于无极,超脱于这天地的规则之外了。尹喜,果然已经到达了圣人境界的门槛之外!座中寂静无声,只见尹喜将那蟠桃脱在手中,其形状颜色比起凡间的桃子来也不见有什么特异,最多是较为饱满光泽,看不出什么疤而已。但金一却分明感觉到,这蟠桃的气息颇为熟悉,和他从小吃惯了的菩提子竟有几分相似之处。他目光灼灼盯着这蟠桃,尹喜自然看在眼里,点头道:“金钱神和这蟠桃似乎有些缘分,想来也能看出些名堂。可知我为何要用这蟠桃来斩除这瘟魔?”金一冷不防被他问到,想了想,才道:“如我所料不错,这蟠桃中所存的乃是最为精纯的天地元气,生命精华,正是这瘟魔苦苦追寻之物……”仿佛是要证实他所说的话,当这蟠桃出现之后,瘟魔挣扎的力道又大了许多,迫得金一将玉玺上镇压的威力再度加大,才令其不能动弹。话虽未了,尹喜已经点头称善:“不错。世间有神,便有魔头,只是魔头不能与天地交通,难以体悟到天地真正的本源,终有耗竭的一天,譬如这瘟魔,只需有足够的生命精华供它吸取,一切餍足之后,自然消去,此所以凡间有瘟疫,却不会将所有生灵尽数化去的缘故。我如今舍了这一枚蟠桃,让它吞了,便不生祸害。金钱神,请放开法术!”说话声中,那蟠桃已经应声飞起,飞到了金一的手心上方,在空中团团转,而金一手中已经老实下来的瘟魔,又再度剧烈地挣扎了起来。金一一动念间,钱力从传国玉玺中收了回来,那玉玺上的宝光紫气顿时收敛,瘟毒好似游鱼一般倏地从其下滑了出来,根本不理会金一在座众人,径直向着蟠桃扑了过去。众目睽睽之下,那瘟毒将蟠桃团团包裹,却出人意料地不能包住,而是渐渐陷了进去,到了后来,竟完全陷到了蟠桃之中,除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之外,那蟠桃看上去依旧润泽可爱,粉红红的,若不是亲眼见到整个过程,谁能想到里面竟藏了个世间所有生灵的大对头?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