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金一三人已经飞到了楼观的入口处,彼处的壮丽楼宇,不知何时已经荡然无存,又变成了只有一个高高的牌坊立在那里。这不用问,定是出自楼观的真正主人尹喜的手笔,在长久的沉默,任由许旌阳等人使用楼观之后,这一举无疑是个信号,是向金一他们下的一道逐客令。金一到此,忽然笑了起来:“侥幸,侥幸!”许旌阳看了看他,没接话,牛琪琪虽然刚刚被金一拒绝了,却并没有什么怨气,微笑道:“主人,什么事侥幸?是在想这入口还能通行么?”金一摇了摇头:“关尹子适才不出手留我,现在也自然不会出手,听他言下之意,当是另有道门的高人会来找我做生死相搏吧?我说侥幸,不是指这件事,是想前日宇文大家中了钉头七箭书的邪术人事不醒,咱们要退兵,就想把大家搬到这楼观之中带走,结果紫微帝星发威,其事不成。现在想想,倒是侥幸了,假如那时将大家搬到了这楼观之中,岂不是平白送到了道门的手里?”牛琪琪哦了一声,只是一笑,许旌阳终于忍不住了,冲着金一道:“金钱神,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你自己吗?明知道门将要有人来取你的性命,关尹子既然不出手留你,这楼观之中想必还能安然无事,可是从这里出去,随时随地都会有大敌降临,而且很可能是比温元帅更强的大敌!难道你就指望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金一摇头,微笑:“许天师,道门要找我的麻烦,我上天入地又能躲到哪里去?回去和人告别,又怕让他们担心,其实就连琪琪,我也想现在就把她赶走,可我知道,我一定赶不走她的。”他说着,看了牛琪琪一眼,那牛眼眼波之中是前所未有的朦胧,让人心都会发颤。看了一眼,金一才又道:“既然.如此,也只有随遇而安了,大不了是丢了这条性命而已,算得了什么?我来过这世上,见到了许多从没想象过的事物,认识了这些人,也就不枉了我当初那么辛苦走出五指山来!”望着他的眼睛,许旌阳看了好一.会,看不到有任何的彷徨,恐惧,紧张,迷惑,一片坦然,就像深秋的天空,没有半点云彩,深得让人心醉。这是惟有参破了一切,了悟生死之上的人,才会有的眼神!终于,许旌阳也微笑了起来:“天.地自有定数,天无绝人之路!阿一,你放心,就算是道门的三清圣人,这一方天地也不是由他们做主的,否则就不会有封神之役,即便是圣人自己,也还是从这一方天地中孕育出来的!”“我知道。”金一说着,一脚便踏出了楼观之外。他踏出.去的时候,回望了一眼,在那茫茫沙丘之上,有一辆六匹天马拉着的烈焰战车,车上的御者,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金一所说的话,脸上早已挂满了点点晶莹。那是造父,来为自己的忘年交送行。只望了一眼,金一便掉转头去,再不回顾,踏入了一.个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的天地之中!当他冲出五指山的时候,可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落到现在这地步……但,这有什么重要的呢?只打必胜的仗的人,叫做懦夫;只做绝对正确的事的人,叫做庸人;只走别人走过的路的人,他辜负了自己的双脚,只懂得依从别人心意的人,他白白生了一颗心灵。我在这天地间,就是要走我自己想走的路!当踏出楼观,站定之后,金一的笑容停顿了一会,.随后又绽放了开来:“真的没让我失望啊……”眼前,是渭水河畔,一片黄澄澄的沙地,从水边延伸到远处的群山下,正是金一的封地。而在这沙地上,.渭水河边,沙土上坐着两个人,正在那里喝酒。准确的说,这两个只是身体像人而已,脖子以上可就一点看不出人样来了。左边的一个,脖子上长着好多个脑袋1小说 W.1.m文字版首发,当中的一个最大,肩头上八个加起来都没那一个大,这脑袋上斑斑点点,黄髯盘曲,血盆大口小眼如豆,竟是狮子头。这一位,对于金一来说并不陌生,当初在凉州,他差点就把小命丢在了这人的手中:正是东方太乙救苦天尊坐骑,九头元圣!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九头元圣,另一个会是何等惊天动地的人物?金一不由得更加好奇,然而只望了一眼,他就开始发愣,然后转过头来,问牛琪琪:“琪琪,这位高人和你家有没有关系?”只见这一位,浑身靛青色的皮肤,**一条手臂,露出条条虬结的肌肉来,形状之威猛丝毫不亚于九头元圣,可脖子上偏偏顶了个牛头!牛琪琪啐了一声:“我可不认识他!不过,我听爹爹说起过,东方神州的道祖座下,也是我们牛氏一脉的,乃是一头青牛,看情形多半就是了。”那青牛手中抓着酒壶,冲着他们咧嘴一笑,正要把酒向口中倒去,却发觉不知何时已经喝光了,便向后一扬:“喂,小猫,还不快些上酒?俺是难得下凡来一遭,平日又不像这狮子头,大嘴吃了不知多少地府的供奉,嘴里早就淡出鸟来,这一点酒还不管够么!”从青牛身后,应声闪出一个人来,先向牛琪琪和金一行了个礼,才将酒壶接过去倒满了酒。金一眼睛一瞪,那人不是别人,竟是给他看着家的金虎!西方路上叱咤风云的虎妖王,在青牛口中也成了一只小猫,看样子居然还服气的很。那青牛仰起脖子来,大大灌了一口,哈哈笑道:“金钱神,你家里藏的酒还真不错,杜康老儿的藏珍也不过如此了,果然不愧钱神之名,凡间的好东西你是一样不落啊!你放心,我们就是搬了点酒出来,没伤你家的人,那些蝼蚁算得什么?况且上天有好生之德,谁敢滥杀无辜,你这看门猫,我借来搬搬酒坛子,倒也得力。”金一愣了一会,忽然又笑了起来,大踏步走上前去,向青牛和九头元圣行了个礼,道:“是我家藏的酒么?说来惭愧,小子忝为主人,却一直在外厮杀,连自己家的酒是什么味道也还不知道,可否借个位子,让小子尽一尽地主之谊?”青牛笑不绝口,只顾喝酒,九头元圣鼻子里哼了一声,大头却也没有从酒碗里抬起来。金一泰然自若,从金虎那里取了酒坛酒碗过来,在他肩上一拍:“虎大叔,你这些日子辛苦了,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应付便是。”金虎登时变了颜色,正要说话,另一边肩上又被人推了一下,这一次力道可大了许多,将他呼地一下掀出几十丈远。牛琪琪走到金一的身边,看也不看金虎一眼,从他手中把酒坛酒碗又接了过来,盈盈笑道:“主人只管喝酒,斟酒服侍是婢子的事。”金虎见这样子,脑子再迟钝也知道金一和牛琪琪的选择了,哪里肯依?虎吼一声就要扑上来,冷不防又是一只手伸过来,将他一把扯住,宛如在石头上生了根一般,动也动不得。倒不是虎妖王在中土时间长了,法力退步太大,实在今天这几个人个个都大有来头,就算是现在扯住他的许旌阳,看似在几人当中算是稍弱,但在中土斩妖除魔的天师名头也是响当当的,金虎哪里当得起他的手脚?许旌阳扯住金虎,转过身来冲着青牛和九头元圣打了个稽首,九头元圣照旧头也不抬,青牛却还还了个礼,想是看在他道门天师的身份上。见礼已毕,许旌阳转身大步迈出,更不回顾,一行老泪却已经从眼中落下:“虎妖王,走吧!你饶上一条性命,也是无用,他日他们的事,谁来传扬?他们的亲人要知道他们的下落,向谁去问?”金虎被他扯得身不由己,一面奔着,一面挣扎着扭过头去看,尘沙滚滚之中已经看不大清楚那四个人的样子,虎口一张,便哇哇大哭了起来,粗嘎的声音难听之极。这哭声透过风沙传了过来,金一听见了,也只是摇头苦笑:“家人无礼,二位见谅,来来,咱们喝酒,喝喝我这自己都没尝过的家中藏酒!”说罢,也不相让,自己端起来一饮而尽,只觉得入口香醇中带着隐隐的烈气,全身霎时都暖了起来,不由得脱口赞了声:“好酒,果然是好酒!”牛琪琪抿着嘴,先给他倒满了,又给青牛倒上:“这位和我颇有渊源,听我爹爹说,当年也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只可惜委身事人,当了人家的坐骑了,可怜平日想喝杯水酒都喝不到。今日有缘相见,也请多喝几杯。”青牛的杯子刚举到嘴边,立时停住,眼睛斜过来看着牛琪琪。他还没说话,九头元圣却扑地一下,把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指着青牛哈哈大笑:“老牛啊老牛,今日被一头小母牛给奚落到这般田地,你羞也不羞?哈哈哈,笑死我也!”青牛大怒,把酒碗一摔,跳起来指着九头元圣喝道:“狮子头,你笑什么笑,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