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心里不怕,那真是骗人的。当灯火辉煌的沧浪厅变作黑暗中一点温暖的橘黄色时,我的心情就好像隐藏在云朵背后的月光般阴冷。薄薄的夏衫抵不住山风的侵袭,浑身上下出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周围黑色的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闪去,我只能依稀辨出这是上山的路。老实说,刚才话一出口,我就已经后悔了。本来,除了肉多点,能更大的发挥阻碍那两人的行进速度的功效外,其他方面来说我都不如小三当肉票来的合适,至少她功夫比我好,真要逃起来,成功的几率比较大。可惜,现在想什么都已经晚了,我悲哀的叹息声随着清风渐渐飘散在淡淡的黑夜中。两人越走越偏,心也越来越沉,我已经不知道是在哪里了。酆都山是座绵延数百里的山脉,巍峨险峻的悬崖,深不可测的寒潭以及幽暗古老的密林随处可见,别说三个人,就算三千人三万人,如果想要藏起来,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当两人停下时,我还在哀悼我悲惨的命运,同时深刻反省自己那张没有遮拦的嘴。等回过神来,已经被丢到一堆稻草上了。挣扎着从草堆中爬出来,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小木屋里。这里显然是给进山打猎的人歇脚的木屋,柴禾猎刀散乱的丢在地上,墙上挂着一片不知放了多少年的肉干。一旁的灶台里还生着火,锅里不知道煮着什么,嘶嘶的冒着热气,飘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再往前的右手边是个门,门帘处隐隐透出灯光,那两人显然在里面,轻声的说话。耶?这是什么情况?肉票被无视了?那是不是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闪人了?我轻手轻脚的往身后的大门移动,虽然隔着个灶台,不过以那两人的功力,只要我稍微出一点声音,就会被发现。突然想到,我还没搞清楚那个绿珠到底是个成年的变态侏儒,还是个年少的杀人女魔头呢。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小命比较重要,虽然咱活了两辈子了,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眼看成功在即,我的一只脚已经踏出房门,就等另外一只也挪出来就可以撒足狂奔了,胜利的微笑还没lou出,就觉得脸上一凉,耳边传来一声轻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咄到木头里的声音。一惊之下,我向旁边一闪,看向门框的时候,果然发现上面丁着一根针,准确点说,是根绣花针,月光下闪着银光。身后那个慵懒的男声说道:“胖娃娃,你不乖哦。”咽了口唾沫,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之后,我才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入目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年懒懒的斜kao在门框上,一手xian起门帘,一手轻捋他额前的发。灯光与月光在他身上交融成一种奇怪的景象,好像一半是暗夜清冷的精灵,另一半是灯下亲和的兄长。一身红衣松垮夸的搭在身上,lou出里面白色的里衣,平添一股风尘味儿。头一次,我觉得用妩媚妖娆来形容一个男人是这样合适,上挑的凤眼,挺直的鼻梁下一双薄唇似笑非笑的钩着,削尖的下巴和突出的锁骨衬得他更显单薄。额间画着一朵艳红的莲花,明明是圣洁高贵的莲,在他脸上却透着一股妖艳。最惊人的还算是那一头月光色的白发,白首红颜,摄人心魂。不过那张脸现在似乎看起来有些僵硬,眼神也是亮的吓人。只可惜,被突如其来的熟悉感给惊呆了得的我,根本无暇注意到他面上的不自然。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我认得他!我见过他!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句已然忘记从哪里看来的诗句,我双唇微颤着,不由自主的嗫嚅:“我遥遥而来,携前世今生,终于,终于得遇他,三千红尘灿如桃花。”眼前的他眼神闪动了一下,似乎往前跨了一下步,屋里突然传出绿珠的叫声:“阿尘,你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把那个小丫头给拎进来。”我看着他突然放大的脸,身子被他死死的搂住,耳边传来他似抱怨又似调笑的声音:“娃娃,女人真是麻烦的东西,你说对不对?”只不过我兀自还在发呆,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直到我被不轻不重的放在**后,才醒过味来。惊疑不定的来回看了看,屋子里除了绿珠以外,床里还躺着一个人。看样子,需要用到龙血竭的人就是他了。隔着被子都能闻到那股血腥味,间或掺杂着腐烂的臭味,我皱着眉,**那个人一脸的青黑色,都这样了,用不用药,大概都没差了吧。绿珠在后面猛的推了一把,说:“死丫头,快给他用药啊。”幸好我反应够快用手支了一下,不然那人剩的唯一一口气就要被我压出来了。我稳住身子,转回头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你总要让我先看看吧。”绿珠一愣,大概没想到我是这么个反应,站在她身后的阿尘似乎觉得她的表情很好笑,忍俊不禁,也遭了绿珠一个白眼。虽然被推了一把,不过我至少确认了绿珠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圆圆的大眼,娇俏的唇,一脸的天真,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如果没听过她讲话,我一定会觉得她就是那种像苹果一样甜美可爱的女孩。可惜……“看什么看!死丫头!”绿珠见我看着她发呆,气鼓鼓的冲上来就想打我的脸。你母亲的!不知道什么叫打人不打脸么?何况我还是个小女孩,你那么一巴掌扇上来,我这脸还要不要了?说起来,她刚才好像还打了小三一个巴掌。我闪到一边,眯了眯眼,在阿尘抓住绿珠手腕时,顺手抖出放在腰间的一包辣椒面,这玩意还是晚饭前小三给我的,说是想趁顾青不注意加到他的茶里的。方才一乱,我倒把它都给忘记了,要是早点想起来,大概也不用落得如此田地了,暗自扼腕。不过,看着绿珠捂着脸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样子,倒也出了我一口恶气。阿尘见状,轻笑着抬手抚了抚我的脸颊,说道:“你给她用了什么?可别让她死了。”我心下有些搞不清出状况,我们之间不是肉票与绑匪的关系吗?他怎么……好像在纵容我?“没……没什么。”吃不准这个阿尘的想法,我有些迟疑的回道。“是吗?”他展眉一笑,我竟然觉得屋内的光线全部都移到了他的脸上似的,闪亮的很,不自觉的说道:“真的……真的没什么的,只是辣椒面,用清水洗一洗就好了。”这时的绿珠,大概已经熬过初时的不适,只是还在不停的流眼泪打喷嚏,一听我说用清水洗就可以治好,赶忙跑了出去。阿尘又恢复到初见时的慵懒,颇和善的摸了摸我的头顶,说:“娃娃,不乖的孩子是要被喂狼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戏谑,让人搞不清他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我如梦方醒般赶忙退到床边,低头打量那个病人,借以躲开他。这两人,一个是炮仗,一点就着,一个是属猫的,阴晴不定,一言以蔽之,都是疯子!xian开那人的被子,饶是我前世看过很多法医节目,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人腹部偏上有一个很大的伤口,看起来已经有些日子了。脓肿发炎的地方参差不齐,看得出来有些地方是被人用刀割去了腐肉,竟能隐隐约约的看到白骨。要不是他偶尔胸口还有起伏,我就要以为这人早就死了。为难的看了看身后的一对凶神恶煞,我小心翼翼的说:“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废话!你说让你做什么!当然是救他的命!”才洗完的绿珠,眼睛红红,还时不时的抽着鼻子,好像可爱的小白兔,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都不可爱:“要是救不活他,你也不用活了。”“你们没请大夫么?”我转向阿尘,绿珠除了威胁就是废话,从她嘴里根本听不到想听的。“请了啊。”阿尘微笑着说。“那……大夫呢?”我问,照理说,既然请了大夫还变成这样,那大夫应该早就跟他们说清楚了吧。“他说无力回天,让我们早备后事,绿珠就让他连后事都省了。”阿尘一脸无辜的说。我一激灵……连后事都省了……“啊~说起来,那还是你们花家医馆的大夫呢!”阿尘好像小孩子一样,高兴的一拍手,笑嘻嘻的说:“要不是他在哪里嘟囔着什么龙血竭,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娃娃,你能治好他吧?”阿尘眨了眨眼,充满期待的看着我,这一刻,好像他才是六岁的孩子,而我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神仙。既然是知道龙血竭的大夫,八成是许大夫的哪个故交,只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也真是可怜。用力的攥了攥拳头,行医十几年的大夫尚没有信心救活他,虽然有龙血竭,但就kao我这么个半吊子,还真是……看出我的踯躅,绿珠在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之后,问道:“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我们就要去找别人了。”我一哆嗦,连头都没敢回,一迭声的说道:“我行!我行!”我当然要行!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就死马当活马医了。看着**那个半死不活的人,我心中哀叹:我说兄弟,反正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你说咱俩这算不算同死之命?一块断气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