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车上我和傲蓝一直趴在窗口对着外面指指点点,兴奋的就跟两个孩子一样,反倒是那个豆丁半垂着眼睑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偶尔瞟我们一眼,好像是我们之中唯一的大人。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嘈杂,歌声、吆喝声、小孩子的喊叫声与火光混合在一起,热闹又喜庆。车子停下来之后,傲蓝迫不及待的蹿了下去,我跟在后面本想把怀浩仁抱下车,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挥开我的手,自己蹦了下来。撇撇嘴,我回过身就看到那个仿若冲天的火堆,数不清的人围在火堆边边唱边跳,更外围的一些流动的摊贩,推着车子吆喝着,空气中飘荡着食物的香气,琳琅满目的饰品映着火光将整个城市装点的五光十色。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掺杂着火焰气味的空气,身边的怀浩仁得意的夸耀着:“怎么样?这才是刚开始呢,等万神节那天这里会更热闹!”傲蓝恐怕打一出生就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声音都有些颤抖:“还……还要多?”“那是自然,等那天祭奠完了,我带你早早的来占位子,不然恐怕连火堆都看不到。”怀浩仁好哥们一般的拍了拍傲蓝的肩膀。我看着他奋力的抬起脚才勉强够到傲蓝的上臂,还故作成熟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也不知是不是火光的缘故,小豆丁的脸似乎红了一下:“你……你笑什么?”我清了清嗓子,敛了笑容,很严肃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咱们从哪里开始?”“无所谓啊,随便逛逛就好,哪里都好玩。”小豆丁一把拉起我的手就往前钻去,跟在后面一辆车上的侍卫赶忙追了上来。“你慢点!”我边叫边回身扯住傲蓝的衣袖,万一要把他给搞丢了……回去可交不了差,想了想,还是定个碰头的地方比较好,万一走散了还有地方可以找,“喂,这边有什么明显的建筑物吗?”“建筑物?”“呃……就是房子,酒馆食肆什么的,越大越显眼越好。”我一只手被怀浩仁抓着,另一只手抓着傲蓝,连比划都做不到,只好扯开了嗓子喊。“哦,你看那边”怀浩仁停下脚步指向左前方说道:“那个最高最亮的就是翔天楼,是天都最大的酒楼。三婶,你要干嘛?”我先扯过傲蓝,一把掰过他的脸,他还恋恋不舍的一直看着小摊上的东西,这里又吵,歌声又大,我不得已只得扒在傲蓝的肩上对着他的耳朵吼道:“看到前面那个高楼了吗?那是翔天楼,”见到傲蓝回过神来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点了点头,我才放心的继续说:“万一咱们走散了,你就去那里等我,我会去找你的,一定不要自己一个人乱走,知道了吗?”傲蓝眨了眨眼睛,看着我坚定的点了点头:“嗯,我会在那边等你,不见不散。”我有回过头去跟小豆丁叮嘱了一遍,见他也点了头之后,才满意的说:“好啦,那咱们开始吧。我要吃那只烤全羊!”一手拉一个就冲着火堆中间的那只羊跑了过去。“那个不能吃啦!”怀浩仁死命的拉住我的手,肉乎乎的小屁股几乎都块坐到的地上了。“诶?为什么?看起来已经是很漂亮的古铜色了啊,可以吃的。”我tian了tian嘴唇,才醒就被他给拉出来了,连口晚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呢。“那是圣物,是祭天用得,不能吃啦。”怀浩仁先是一把拉过差点跟在奶饽饽摊子后面消失的傲蓝,之后一脸没好气的对我说。“不是还要一个月嘛?那羊要烤一个月?早就成黑炭啦,还是现在吃了比较好。”说完我又转身坚持不懈的向眼中的目标前进,反正祭天是祭,祭五脏庙还不一样是祭?“不是不是!”小豆丁急得满头冒汗,又要拉住我,又要看着傲蓝不要走丢,一时间分身乏术:“那羊晚些时候会被祭司收走供在圣殿里,明天清晨才会统一分给最早到圣殿朝拜的一拨人,现在不能吃啦!”“啊?还要等到明天一早?那不早就凉了,真是可惜了烤的这么好的羊。”我看着那金灿灿还滴着油的烤全羊,一脸的惋惜的说。“三婶,你饿了吗?要不咱们先去吃东西好了。”怀浩仁生怕我改变主意今晚非要吃到那只羊,赶忙把我往反方向拉。一步一回头,我恋恋不舍的看着那羊与我渐行渐远,点了点头:“嗯,是有点饿了,咱们吃点小吃好了。”“好、好,三婶想吃什么,我去买,奶饽饽不错,西边来的烤包子也很好吃,要是三婶吃不惯,也有南边的包子馄饨。”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我们往一处卖食物的摊贩聚集的地方引。我回头看了看两眼放光的傲蓝,问道:“你想吃什么?”“啊?”傲蓝没想到我会问他,愣了一下才说道:“都……都好,很多……我都没吃过。”“那烤包子好了,很好吃的。”我一发话怀浩仁立马对跟在后面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人赶忙跑到小摊上给我买食物去了。“三婶以前吃过烤包子吗?”怀浩仁扬起小脸好奇的问道。“呃……”怎么办?说你三婶我上辈子吃过?“我听我大哥说的,他走过好几趟丝路。”随手拉了傲蓝的衣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果然……祸从口出啊……祸从口出。小家伙一脸受不了的看着:“三婶!女孩子怎么可以没有手绢?”小姐我以前用的都是纸巾好不好……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说回来,这么多年大概先是生活在山脚下,后又到大海边,就算是夏天也不会很热,再加上我这种能不动就不动的性格……手绢……还真是比较少用。斜里伸出一只手递了块月白的绢帕,傲蓝那一如他蓝色眼眸般清澈的声音:“给你,小公子说的对,还是带一块在身上吧。”幸好这时买东西的侍卫回来了,我一手接过烤包子,一手拿过傲蓝的手帕塞到怀里,拉着他就往一边走。嘴里塞了满满的包子馅,怀浩仁口齿不清的叫道:“三婶,等等啊,要拉也应该是拉我啊。”谁要理你?哼!我带着点坏心眼的七钻八钻,‘一不小心’就把怀浩仁给甩开了,连带身边的侍卫也只剩下两人,其实这样的环境带不带侍卫根本都是一样的,一会人就不见了,除非像我跟傲蓝这样死死的拉着。不远处有个比较清净的卖匕首的小摊子,正好可以用来等等怀浩仁他们,我拉着傲蓝挤了过去。木板支起的货架上满满的堆放着很多匕首,直的弯的、金银鞘的、牛角鞘的,各种各样,看起来精致又霸气。随手取了一把银色镶红色宝石的弯刀,扭头问道:“喜欢吗?”傲蓝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又拔出来扫了眼刀刃,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也不会用,还是不要破费了。”拿近了一看,刀鞘粗糙,刀刃也不是什么好钢,还没开刃呢,就缺了一块,把匕首放了回去,这时那一直招待另外一对客人的小贩,听到我们的话,跑了过来,笑呵呵的说:“这位小姐一看就是南边来的贵人,怎么样看上什么,我给您算便宜点。”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好不容易带着侍卫挤到我身边的怀浩仁便气喘吁吁的说:“这种货色,怎么比的上三叔家兵器库里那些。”说完还哀怨的看了我一眼:“我说三婶,你可别再把我甩开了,三叔会扭掉我的脑袋的。”“这位小公子说的就不对了,我们赤铁斋的生意可是做遍了南北两地,就连咱们赤狄的右贤王都来咱们这里买兵器呢。”店小二有些不高兴的看着怀浩仁,一副你知道什么的样子。年纪小就是禁不住激,怀浩仁一见那店小二小看他,立马挺直了腰板吼了回去:“你胡说!”店小二有些不屑的瞥了一眼怀浩仁:“怎么会事胡说?”扭过头来又谄媚的笑着对我说道:“咱们右贤王的未婚妻,璎甯郡主就是在咱们家订了一批铁器呢。郡主那么一个天仙一般的人儿也直夸我们的东西做得精巧细致,这位小姐长的这么漂亮,配上我家的东西一定更英气,我看你家官人也是个俊小伙,不如一道买个成对的,讨个好彩头。”心底滑过一抹抽痛,拦住还在叫着“你胡说”的怀浩仁,对着店家悠然一笑:“照您这么一说,倒真是得买了。你说随不对,官人?”扭头看着一脸铁青的傲蓝,我笑得越发灿烂。见他只是张着嘴说不出话,便直接对着他身后的那个侍卫说道:“都买了,回头都给我摆房间里去,也好让‘别’人知道知道,这璎甯郡主的品味有多高。”深呼了几口气,可心里还是觉得憋屈,再一次拉着傲蓝挤了出去,留下还在跟摊主理论的怀浩仁,走到更远处的一个卖簪子的摊位。簪子这种东西在北狄算不得常见的事物。在这里寻常未婚女子大都是梳辫子,嫁了人的倒是会梳发髻,只不过多用丝带,而不是簪子。但也许是赶上过节,今天这摊位前竟是围了个水泄不通。看着眼前的这群人,我指了指前面,头也不回的说:“走,陪我看簪子去。”说完才发现方才居然松了下手,赶忙又握了回去,拉着他往里钻。心底的那股躁动让我一直叫着劲,好像只有用力的发泄出来,才能舒服一点。摊子上都是一些常见的货色,金的、银的、玉质的,雕工算不得精细,不过却带了一股草原上独有的粗犷豪气,花样也多是些北狄才见得到的东西。我拿起一只白玉簪,簪头是我没见过的一种花,尖尖的五个花瓣向外延展着,既不华丽也不娇媚,却在圣洁中透出一股坚韧。有些好奇的晃了晃手上的东西,向那个忙的不可开交的中间妇女问道:“掌柜的,这是什么花?”那女人大概是忙的已经顾不上了,正想再问一遍,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这是高山火绒草。”我被吓了一跳,举着簪子猛地回身,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我身后,而本该跟在我身边的傲蓝却没了踪影,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深邃的眼睛,稍微有些鹰勾的鼻尖却趁着一对略显厚的嘴唇,虽是张看起来就很精明的脸,却还不至于让人觉得讨厌。这人伸手取走我手上的簪子,别在我发间,满眼赞赏的看了许久才说道:“你带,很好看。”从来没被一个男人称赞过好看,就算是阿尘他只是说我可爱,我有些害羞的拔下那簪子,放回摊子上,才后知后觉的发觉到自己居然还拽着人家,触电一般的甩开他的手,强装镇定的说道:“抱歉,我弄错人了。”那人取了被我放回去的簪子拿在手里把玩,眼中闪烁着愉悦的光:“你知道高山火绒草所代表的意思吗?”我眨了眨眼,本来先抓着人家不放的就是我,现在要是我转身就走,似乎也太过分了些,只好硬着头皮接道:“不是很清楚。”他咧嘴一笑,有些憨厚:“这是只有在雅拉达择的山顶上才会生长的一种小花。最初鬼方族的男人们成年的时候就会爬上那座山,摘下一朵高山火绒草,让他心爱的姑娘,让她帮自己别在胸前,代表自己已经是一个英勇无畏的勇士了。再后来,就变做每次大战前,男人们都会让自己的女人帮他们别上这种花,希望能在战争中得到神的庇佑,平安返家。”那声音低低的,听着很悦耳:“我是白丹泽仁,美丽的姑娘,我能否有这个荣幸知道你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