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进屋的时候同时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只是小豆丁有些迷糊的抱怨着:“三婶,怎么这么早?”而另外一只已经直接坐到桌前,对着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自顾自的打起瞌睡了。我一把撑住傲蓝的额头,免得他扎到碗里,成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第一个淹死在粥碗里的人,用力捏了一把他的脸,直到他吃痛的叫了一声,揉着那块嫣红眼泪汪汪的看着我后,我才压低声音没好气的说:“说!你昨天到底拐出来几本书?肯定不止两本吧?还好意思说自己够意思?瞧你那两只眼睛,昨晚上睡过了吗?”小豆丁睁着好奇的圆眼睛,小脸埋在粥碗后在水汽间若隐若现。傲蓝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脸颊:“没……没有啦……只拿了两本……不过,那书放在怀里就好像揣了个小兔子,我……忍不住,就都看了。”我哼了一声:“哪本?”“《周子溪游列国》”傲蓝小小的抿了口粥,确定温度适宜之后才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这书我知道……足足有我中指长度那么厚,傲蓝这家伙一个晚上都给读完了?翻也翻得手软了吧?一不小心呛了一口粥,捂着嘴咳了好久才缓了过来,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嘶哑着问道:“看完了?我才不信。来,说说,都有什么?”“三月十一日,抵江山之青湖,为入闽登陆道。十五里,出石门街,与江郎为面,如故人再晤。十五里,至峡口,已暮。又行十五里,宿于山坑。……”傲蓝摇头晃脑的开始说,我听他越说越起劲赶忙连连摆手:“好了好了!”迟疑了一下又说“你都背下来了?”傲蓝腼腆的笑了笑:“不算背,看过了,自然就记得。”活字典啊活字典!赶明个让傲蓝看遍鬼方语字典,那我以后出门不久不用kao怀浩仁来当翻译了嘛?当然前提是也得有那么本书。一转头,正碰上怀浩仁笑得贼兮兮的一张小脸:“三婶,你不听三叔的话,要小心哦。”“有什么好小心的?我又没做什么错事。”我悠闲的端起杯茶,清了清口,一挑眉:“晚啦,等你三叔回来,也要酉时了,到时已经过了时限,你再说什么,都是没用。”“三婶怕是忘了,咱们今个要去翔天楼。昨晚上三叔千嘱咐万嘱咐让我看牢三婶,说是不过午时,他一定能到。您说……是不是还来得及呢?”这个杀千刀的小豆包!居然也来威胁我!上次跟我横眉竖目的账我还没找他算账呢!“浩仁的汉话说的真好,你爹教的?”其实他之前有跟我说过,只是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又问了一遍。怀浩仁眼神一黯:“不是,三叔给我找的习教师傅。”果然一下点到他的痛楚,怀浩仁再没了心思跟我穷逗,默默的啃着绿豆糕。我也见好就收……不过:“说起来了,倒是还没去你家拜访过呢。怎么说也是……”“不要去!”怀浩仁一脸惊恐的看向我,好像我是在把他按斤要分量的卖给屠户一样。“可是……我还没见过大嫂。”见他的表情有些诡异,我小心翼翼的说道。“不……不用了,我娘常年不见外人,你去了,她也不会见你的。”怀浩仁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又恢复到往日那个快乐的小豆丁,眼中丝毫不见闇沉。“你爹也……”我还想说,却被他一口打断:“你想见我爹,去神殿便是,他不住家里的。”一脸鄙视的神情,仿佛在说‘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敢嫁到怀家当媳妇。’可我却从他的眉宇间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委屈与寂寥。乖乖的闭了口不再言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家的事,不知原委,我不好乱管。见我停了口,怀浩仁赶忙拉着傲蓝问他《周子溪游列国》里还写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我在桌子下面一个劲的踹傲蓝,让他少说点,万一被阿尘知道,搞不好要被禁书三个月的。傲蓝却是一脸的不明所以然,还忧心忡忡的问道:“树儿,你腿抽筋了吗?”可怜如我,只得在怀浩仁一脸贼笑中讪讪的停下动作。傲蓝……你还是被**的不够啊。刚过辰时,怀浩仁便拉这我出门,说是快到季末了,账本早都堆成一堆等着我们了。我本想拉上傲蓝,可这家伙扭扭捏捏的就是不肯跟我出门,我眯着眼衬怀浩仁不注意的时候问了一句:“你还藏了哪本?”傲蓝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飞快的瞟了我一眼,低下头:“也……没有什么啦,都是树儿不要的书。”哦!?你现在倒是知道用这个来搪塞我了?早怎么不说!说到底还是藏私!傲蓝见我一脸愤慨的盯着他,赶忙拉着我的袖子,委屈又讨好的说道:“树儿,你别气……我……我是怕放你那里被尘公子找到……等我看完了,我就拿给你。”我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白皙的脸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去吧,看你的书去吧。记得小心敖总管。”傲蓝咧嘴灿然一笑,竟是比那悬于空中的金乌更为耀眼:“不会啦,听说昨个敖总管就住在书库了呢,听那帮男仆说,光是昨天搬出来的书就不止千册,这……这可都是……”我了然的笑了笑,拍拍他的肩:“都是你的,也算是你人生的第一笔财富了。”傲蓝的笑意盛了满眼,在我点头之后轻快的一转身,宛若惊鸿一般奔向自己的居所。我会心的笑了笑,虽然他已懂得何谓藏私、何谓欺骗,但他依然还是那个纯洁的少年,他的心依然如朝阳般绚烂又温暖。当我跟怀浩仁到了翔天楼时,那掌柜的早已等在门口,见了我们并未行什么的礼,只恭恭敬敬的一福身,唤了一声‘东家’,便将我们迎进了雅间。一关门,我正欣赏屋里挂的那些字画古玩,正想问问那掌柜是谁买的,倒是很和我的品味,媚而不俗、雅尔不淡,一回身却见那人矮了半截,反映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是给我跪下了。心中吓了一跳,面上还不得不作出司空见惯的模样,抬了抬手让他平身。那掌柜谢了恩才开门唤进几个伙计,每人手上都是厚厚的一摞账本,看的我暗暗心惊。见他有些犹豫究竟是放到我面前还是怀浩仁面前,赶忙避清关系:“今日我只是随着来看看,往日怎么办的,今日照旧即可。”那掌柜闻言赶忙将账本放于怀浩仁桌前,回身时还擦了擦头上的虚汗。我有点郁闷,我是会吃人的母老虎?还是长相凶恶的夜叉?他干嘛怕成这样?等账本都摆好了,从我的角度已经看不到怀浩仁的脸,只听得他缓声说了句:“下去吧,留个人在门口伺候就成。”待人都走光了,我才吧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怀浩仁哈哈一笑,就见一直白胖的小手取了最上面的一本账簿:“三婶你不知道,着翔天楼初建时其实是三叔在管的,大到建筑格局,小到一个菜卖几两银子,统统都要过问。过了一年,经营上了轨道,三叔也就不太管事了。偏那掌柜的是个实心眼,事事都要问过才肯去做,那日许久不见的三叔好不容易来趟翔天楼,那掌柜自然是要件件回报、事事俱细。据那日当值的伙计说,三叔听到最后轻飘飘的甩了账本到那掌柜的脸上,一句话不说,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盯了人家一下午……时至今日这掌柜的见到三叔还是两脚发颤,不敢抬头呢。您是三叔的王妃,他自然也是惧怕的很。”……说到底还是被阿尘给连累的。我叹了口气,不再理会怀浩仁,转而继续看屋中的摆设。这雅间装饰的极为别致,墙上挂着一副少女扑蝶图,那少女纤腰楚楚、姿态酣然,一看服饰便是南方人,比商都还要更南,更似越国那边。她手执一柄团扇扑向一直粉蝶。我看不出是否出自名家之手,只是见那少女的笑颜便也想要跟着她一同笑了出来。另一侧的墙上是个多宝格,琳琅满目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雕塑,其中最惹眼的便是一尊七彩琉璃欢喜佛,那纠缠在一起的身体线条流畅、姿态自然,令人看了不觉得猥琐龌龊,却是心生敬意。那七彩的琉璃在光线中不停的变换着色彩,仿若流光,让我爱不释手。“这些摆设都是谁挑的?”回头问向那个汲汲营营的小豆丁。怀浩仁头也不抬的回了句:“这里平时只有咱家人才能近,三婶以为呢?”“哦!没想到怀仲卿虽然对女人不太挑,可对艺术品还是有些讲究的。”“二叔??”小豆丁被惊的抬起头,皱着眉:“怎么可能是二叔?他那人最是注重那些道德伦理、天道伦常,不相干的人若是进了他家的人,不往后院走还以为是进了个清心寡欲的居士住的地方呢。二叔怎么会买这些东西,再猜再猜。”“啊?那……难不成是大哥?真是没想到……”我才说出口,怀浩仁就已经笑得快要从椅子上滑下来了,伸手指着我,颤颤巍巍的说道:“我……我爹?我那个根本都懒得跟女人说几句话的爹爹?算……算了吧……用二叔的话说,我爹是个办事的时候都不敢点灯的主,哪有胆子买这些?”我皱了皱眉:“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爹爹?”怀浩仁耸了耸肩:“为什么不能?反正他除了生我,明年再给我找个媳妇之外,也做过别的事情了。”我无力的拿起一杯茶,算了,反正只要一说到他家的事情,这个小豆包就要变成小刺猬。心里多多少少已经有些计较,旋转着欣赏瓷杯上的一组戏秘图,波澜不兴的再说了句:“那就是你四叔了。”怀浩仁诡异的一笑:“三婶,其实你知道是谁,就是不好意思说吧?我四叔?我四叔当初看着这堆东西之后,只说了句‘还是活的比较有趣。’”好吧……我承认……我其实不太像承认这些东西是阿尘买的,这……男人喜欢这些也很正常啦,只是明目张胆的摆出来看就有点……还是放在这种家人共用的房间……就更怪了……好吧……反正目前为止他家也没有什么女性成员,也……不算很过分。正有些不好意思的不知道怎么接口,怀浩仁便蹭了过来:“我说三婶,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洞房是怎么回事啊?”“啊?”我叫了一声,哑口无言的看向怀浩仁……你……你问我这个,也太……那个点了吧?怀浩仁有些羞赧的抹了抹脸颊:“那个……我……我跟我娘不属……我爹又……总之,没什么人跟我说啦。”那你也别问我啊!好歹我也是个女的,就算嫁了人,有些话也还是说出口吧,何况……咱俩也没熟到连闺房密语也能说的地步吧?清了清嗓子,我故作镇定,对着满脸期待的怀浩仁说出一句很残忍的话:“问你三叔吧,不然让你二叔带你上青楼好了。”我……我真是堕落了!居然撺掇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上妓院,神啊,你原谅我吧!怀浩仁失望的垮下肩膀,什么也没说便坐了回去,继续看那堆了有丈余高的账册。我心里有点不好受,他跟他父母不亲,一直把阿尘当他爹,大概打我嫁给阿尘之后便也把我当作亲人,想问写私密的事情,却被推开了。走了几步,坐到窗边,屋里的空气有些沉闷,我倚在美人kao上推开窗子向外看,想要透透气,却居然看到两个意想不到的人正相携走进翔天楼。那不是!璎甯郡主吗?她今天怎么出宫了?她身旁那个月白衣裳的俊朗男子却正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白丹泽仁……他们俩怎么会凑到一块?看起来还是旧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