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有活,身边又有阿尘陪着,脑子满满的,也就不太常想到时间的问题。 而且最近身体似乎也没有什么不适,精神也还好。 可渐渐的就发现,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甚至做着做着针线活就睡着了,吓得阿尘急急忙忙的从我手中取走针,生怕我扎到自己。 要不是我执意坚持,他恐怕连这个荷包也不肯让我做完。我想……我的时间怕是要用完了。 这药倒还真是仁慈,睡着睡着就走了,真是安乐。满意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成品:深棕色的锦缎上绣着姜黄色的缠枝莲,那线中还混着细细的银线,略一变幻角度,就会有光华闪过,贵气又不抢眼。 叫了阿尘过来在他腰上比了比,砸吧了砸吧嘴,有些为难的说:“好是好,就是不配你的红衣服。 ”阿尘笑着取了过来:“什么配不配的,又不挂在外面给别人看。 ”说罢取出怀中的旧荷包,口对口,一股脑的把东西倒了进去,八成是点碎银子,叮叮当当的甚是好听。 弄完把新荷包放到怀里,却又对着旧的出神。我知道他心里不舍的,可那毕竟……是挨过死气的东西,又是有着那么不美好的回忆,我自然是不愿意他再拿着。 抬手在那布面上轻轻的摩挲,它随着我们并没有多久,却见证了我与阿尘最惨烈的一段记忆:“烧了吧。 ”阿尘沉默了很久,终是点了点头:“也好。 如今有你在,也就用不到它了。 ”当天晚上,我睡了有史以来最舒服的一觉,纯黑地,什么也没有,闭眼与睁眼之间仿若只有一瞬。 却看到阿尘一脸急色的坐在床头,有些疑惑:“出什么事情了?”“你醒了!”阿尘焦急的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没有啊。 ”我坐起身子。 活动了一下,示意自己状态良好:“到底怎么了?”“你睡了好久。 我怎么都叫不醒你。 ”阿尘探出手来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又看我面色红润,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我嗤笑道:“不就是睡的久了点,也亏得你这么紧张。 ”“不是久了点,是很久!都大半天了,叫你也不应,没见你睡的这么死过。 ”阿尘抱怨道:“一会御医来了。 你好好让他看看,别是之前的伤落下了什么病根。 ”我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地不想让阿尘知道我不久人世的消息。 在我心中,最好是有一天我kao在他身边一觉睡了过去。 听他说一会御医回来,便推拖道:“什么大不了地,还劳动御医来看,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管他们这么多。 老四那宫里养的唯一有用的也就是那帮子长胡子老头了。 ”阿尘微嗤,那样子极是看不上怀季野手下的人。我怕他生疑。 不好过多的推拒。 不一会,御医来了,果然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 阿尘很随意的请他进来,面上有些慵懒,倒也不失体统。 可等那老御医背着他为我诊脉地时候,他却在人家背后做了个捋胡子的动作。 又挤了挤眉毛,意思就是:看,怎么样,是个长胡子老头吧?我对着人家,总不好笑,只得忍着,拿眼睛白阿尘。 那御医捋着胡子沉吟,半晌不说话,动作间与阿尘方才颇为神似,我一下没忍住。 破功了。 他才如梦方醒般转过身去与阿尘对话。阿尘在老御医转身的同时就恢复到一开始那种有些慵懒又威严的表情,时不时的点点头。 那老御医摇了摇头,阿尘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严肃的追问了几句,那老头还是摇头,他就有点急了。 最后还是那御医又说了几句,他才算是没有当场爆发,可脸色也不如初时轻松,只叫了下人送那老御医出去。“说了什么?”我提心吊胆的问了句,他们刚才叽叽咕咕地说的都是鬼方语,我什么也听不懂。阿尘神色古怪的看着我,害得我一度以为他都知道了,最后却只是说:“只说你脉象很怪,时断时续,却又看不出所以然。 身子倒是有些虚,别的,问什么他都说不知道,还自己一个劲的在那边‘奇怪,奇怪’的。 ”心轻飘飘地沉了回去,我松垮垮的笑笑:“都说了没什么了,可能就是身子虚,前些日子又有些累着了,所以才睡的死。 ”阿尘似乎还是有些不信,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明天再让老四换个人来瞧瞧。 ”我心知他已经觉着不对,与其跟他对着干,不如让顺着他,望乡本就是花家秘方,想来这赤狄应该没什么人会知道。第二日,白胡子御医没来,怀伯成倒是带着怀浩仁来了。 几日不见怀浩仁似乎长高了一点点,我对他说了之后,小家伙高兴的眉开眼笑,我在他笑得眼睛都快变成一条缝的时候,一手撑在他头顶,冒了句:“高是高了些,只不过你的头顶似乎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啊。 ”小家伙涨的满脸通红,几次张嘴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什么,最后一甩头,不理我了。怀伯成似乎对他儿子有意的忽视,从进门到现在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刚和阿尘说完话,便转过来对我说道:“听老三说,弟妹最近身子不痛快?”……再次为怀伯成‘奇妙’的汉话无语一下,身子不痛快……应该是身子不爽快吧……“身子很好,不过就是睡地多了点。 ”“可否容我割个脉?”怀伯成问地认真,我含在嘴里的一口茶却差点喷了出来。割个脉……我说大哥,应该是切个脉吧?阿尘视若无睹,怀浩仁却是有些忍不住:“爹,是切,不是割。 ”怀伯成瞟了小豆丁一眼,没说话。我见场子有些冷,赶忙伸出手:“大哥,请。 ”……真是汗啊!连着想地话,不就是‘大哥,请割个脉吗?’…………彻底无语了。怀伯成不再多言,只认真的诊脉,一旁的阿尘看的有些焦急,似乎恨不得钻到怀伯成的脑子里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我边上的怀浩仁托着腮帮子打了个哈欠,抬手抹了抹眼角。 怀伯成这才撤了手,微皱着眉头,手指轻轻的在石桌上敲打。我之前就发现,怀家人的手长的都很好看,骨干又修长,就连阿尘这种习武的粗人,手指也如琴师般优雅,跟我那双好似胡萝卜般的小手比起来真是好看太多了,真是……不平衡!我认真的研究究竟是怀伯成的手好看还是阿尘的手好看时,前者终于抬了头,刚张嘴说了一个‘弟’字,话头就被阿尘截了过去:“别用汉语,省的说不清。 ”怀伯成似乎有点不乐意,不过大概是想到阿尘说的确实有点道理,顿了一下,便飞快的用鬼方语说了起来。虽然什么都听不懂,可是怀伯成的鬼方语,说的比我听到过的所有人都好听。 有一种特别的韵律,抑扬顿挫着,让人不自觉的被吸引过去。我没能欣赏太久,因为阿尘已经脸色阴沉的看了我好几眼。 我虽然表面上装作无事,可心底却已经是大浪滔天。 这年头的祭司基本上都是巫医,从我仅有一次进到怀伯成居所的经验来看,他对医药的研究一定不输那帮子御医,而且他的医学典籍中又多是汉学,可见是对汉家医药特别上心,这样的人若是知道‘望乡’,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毕竟太叔公在当时的医学界也算得上是一朵奇葩,若是有相关记载流传下来,倒也正常。拳头越攥越紧,指甲在掌心深深的刻出几个月牙,想着究竟要不要告诉他。 怀伯成语速不慢,只说了一会,便又转成汉语说道:“浩仁我带回去了,他明年娶妻,还是住家里比较方便。 ”阿尘点了点头,送他们爷俩出门,独留我一人忐忑不安的坐在那里。 怀浩仁临走之前迟疑着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抿了嘴,跟着两个大人离开了。不一会,阿尘回来,坐在石凳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也不说话。 我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多少是知道一些了,也只好静静的陪他坐着,生怕一开口就捅了马蜂窝。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我问道:“娃娃,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