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总是短暂,中秋之后顾青和顾老头就再没进过家门,我似乎尝到了一点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味道。 城内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宵禁戒严已经不再是夜晚的宠儿,家家户户紧闭大门。 就算没有官府的禁令,也没人会在街上随便行走。 这种紧张的气氛终于在重阳节的前一天达到了顶点:赤狄人,攻城了。城内的粮食早已全部征为官粮,由官府统一分配,每人每天只得勉强温饱的口粮,显见的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 不过凌风关内土生土长的都是经过战火的历练而幸存下来的人们的后裔,大战之前屯粮这种本能,使得老百姓过得也还不算凄苦,就算官府断粮了,撑上几个月也不是大问题。 薛氏在这里住的久了,多少也知道一些,很早以前就已经把家中的口粮备好,还腌制了不少熏肉腊肠之类的东西,已备不时之需。如此近距离的接近战争,是我两世的记忆中都不曾有过的经历。 白天还好过一点,一到夜晚那些藏在暗处和心底的魔物似乎都叫嚣着冲了出来。 就算隔着好远,那些喊杀声、濒死的哀号还是不可阻挡的钻进耳朵里,听着让人止不住的心底发凉,在这种诡异紧张的气氛中,似乎就连窗外熟悉的树影,也在摇曳中变作了乱舞的群魔。虽然心里怕得要死,不过表面上我还是死撑着一副对己方军队颇有信心的样子,毕竟房里还有两个比我还小地丫头。 这种时候我要是不能压住场面……搞不好,会闹出什么事情。 所以在薛氏派了他们院的下人来问我要不要过去她那边住两天时,我连头都没点,只拿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就冲过去了。几日的时间薛氏的脸上竟是已经多了些皱纹,随还是眉眼带笑,可那眼中的轻愁却怎么也遮掩不住,见我来了。 赶忙欣喜的说道:“我还怕你不愿来。 ”终于见到一个长辈,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天塌了也有别人为我撑着地错觉。 自然也就轻松不少:“娘说哪里的话,我一个人在屋里也是寂寞地很,待在娘身边,也踏实不少,怎么会不愿意来。 ”薛氏笑了笑,有些释然:“你跟青儿一样,都是让人省心的孩子。 ”……这个……省心的另一种解释就是不需要大人担心管教。 自然也就少了一些与长辈接触的机会……换句话说就是……不够亲昵。 好吧,我承认,我骨子里却是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不过谁对我好,谁对我坏,我还是有数的。 平日里不见得多亲近,出了事情,自然就清楚了。几日里随着薛氏做做针线活。 偶尔在下人的帮助下做几个不算难地小菜,日子过得也还算舒心。 只是我舒了心,薛氏却是眼见着越来越焦急,家里已经有两三天没有顾超他们爷俩的消息了。 虽说作为主将,冲锋陷阵的机会并不多,大抵除了城破。 应该没什么危险。 可……小说、评书我前世也没少听,那些什么叫阵、单挑之类的东西,虽不知道在现实的战争中会不会出现,可一旦对方真的来叫嚣,为了己方的士气,多少是要应阵的……顾超出场地机会不大,怕就怕是顾青出去……不能怪我对他没信心……可毕竟我第一次见的就是他被人扁成猪头的样子,就算马上作战跟普通的比武有些区别……我还是很难不担心……这个……做了寡妇,也还能呆在顾家吧?终于,当我在顾青最后一件黑色棉衫的衣角绣好一只青色的猪头。 正准备拿他深蓝色地衫子下手的时候。薛氏准备了几篮子吃食,拉着我、打着慰问守城官兵的旗号。 探她老公去了。一路上我都在看那几个篮子……估计就那几个将官都不够分的,还守城官兵呢。 那帮人守了七八天,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就您那点腊肉,还没入那帮子恶狼的眼,八成就要灰飞湮灭、永不超生了。不过薛氏的心情我是很理解的,能够看上顾青一眼,确定他好好的,别说是几篮子腌肉,就算是一头猪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毕竟是我丈夫,虽然没什么太过浓烈的感情,但也绝对不希望他出事。车轮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嘎哒嘎哒地声音,在空无一人地街道上显得有些诡异。 好不容易挨到了顾青他们平日里办事的衙门,却被人告知那爷俩已经守在城门处,三天不曾回来过了。我跟着薛氏对那守着衙门地将官行了一礼,薛氏递上一篮子吃食,那人却是怎么也不肯收,说是要留着给那些守城门的兄弟吃。 我们推却不过,只好收了东西离开。 越近城门,情况就越凄惨,路边随处可见受伤的士兵,随意的斜kao或者躺在地上,伤重一些的估计都已经被搬到屋子里去救治了。 好在他们脸上并没有lou出什么绝望的表情,一个个的都还生龙活虎,看样子是对守住城门信心颇大。薛氏xian了帘子对跟在车外的王嫂道:“你取一篮子东西送到军医哪里,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外面的王嫂应声去取东西,我有些好奇的问道:“娘,这城里不是不缺粮食吗?”薛氏叹了口气,道:“粮食是不缺,可蔬菜肉食却是缺的很。 这帮大老爷们往日里还好,现下这成天刀里来血里去的,只吃白饭配咸菜,哪里受得了?更别说那些受伤的人了。 虽说只是些腌货,可拿来炖汤,补一补也是好的。 ”我‘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官府不是有征粮么?各家都征一些腌肉什么的,做稀了也能顶好一阵呢。 ”“你道别人都是傻子?”薛氏没好气的点了点我的额头:“这凌凤关的老百姓个个都是人精,一有风声说要打仗,一早就把东西都给藏好了。 人家已经交了粮食,咱们也不好闯进门去抢不是?唉……这次狄人来的实在是太快,太突然,从南边调军粮,一时半会的也上不来,这城本来就是个要塞,也不产什么鸡鸭猪牛的,可不两三天就给吃完了。 ”薛氏看了看外面,有些担心的说:“估计要再等上半个月,后面的补给才能送过来。 只希望他们别短了当官的吃食就好。 你不知道,你爹那个人就是这个臭脾气,士兵吃什么,他也跟着吃什么。 也不看看人家多大岁数,他都多大岁数了!”一时间薛氏竟是lou出了一些小女儿的娇态,那双扭着衣摆的手,似乎恨不得拧在顾老头的脸上。 我眼前渐渐浮现出一副画面:一对平日里和睦温馨的夫妻,背着人的时候,那个温柔的妻子拧着表象严肃的丈夫的脸,娇叱道:“你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岁数了,还干那些小伙子才做的事情?”那丈夫只得连连哀叫着:“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想着想着,我‘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薛氏先是疑惑的看了看我,继而可能想到我笑的原因,有些不好意思的捋了捋头发:“你爹他肠胃不好,他自己又不注意,有点毛病总是硬挺着。 我现在就怕他们断了蔬菜……他那个胃,连着吃几日粗粮和肉食,定是要疼的。 ”说罢还搂了搂一直抱在怀里的小篮,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篮子里都是新鲜的青菜。 应当是将军府后院种的。 一早就听说将军府后院是拿来种菜的,现在看来,平时吃吃是小事,防着如今的状况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