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下）

顾青转身离开的时候似乎很高兴，就连脚步都显得很轻快。 只可惜，他这份愉悦没能蔓延到我的身上。 大半夜的，当我被脸上朦胧又熟悉到极点的触摸给惊醒时，我就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kao坐在床头的高大身影，秋日的皎月在他的脸上洒了一层银辉，柔了眉眼的同时，却让那双微挑的凤眼，比月色来的还要撩人。 阿尘掌心的粗茧摩挲着我的脸颊，有些微疼，可他却像乐此不疲一样，来回不停的抚着，见到我终于醒来转头看向他，也带着些愉悦的口气说道：“醒了？”“嗯”我很无奈，能不醒么，您老先生不就是为了把我弄醒，才那么大力的摸人家的脸吗。“不想见我，嗯？”阿尘指尖轻轻一动，捏了我的脸一下。我在心中暗自庆幸，幸好男人都不喜欢留指甲，不然，照他那捏法，八成会留下两个指甲印。阿尘见我摇摇晃晃的想要坐起来，赶忙探过手来扶住我的肩，拢到他怀里：“这是怎么了？他说你病了，我还当是搪塞我。 娃娃，你……”我垂着眼睛，不敢看他。 心里很是矛盾，以他的才智，大概说不上几句，就回被他发现实情，到时候……“娃娃？”阿尘见我久久没有回应，有些紧张的紧了紧双臂。幽幽的叹了口气，我仰起脸。 看着他焦急地面容，这张脸，世世不同……却又世世相似，这样的神情似乎总是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我抬起手，抚上他的脸，原来，他的眉毛并没有想象中的柔软。 原来。 他的嘴唇，也不似看起来地莹润。 带着些干起的皮。 原来，他看似光滑地下巴上也会有硬硬的胡茬……已经多久了？久到我都不记得这些事情了。阿尘的眼神从我的手抚上他脸那一瞬间的惊喜，随着我手的动作渐渐变得深沉，闪烁着愧疚的光。 却不曾从我地脸上移开视线，柔顺的，毫无一丝遗漏的将自己心中最隐私的部分，展现在我面前。我们两人就像着了魔一样。 相互凝视着，无言的。 直到他略带着些痛苦的声调响起：“不哭，娃娃，不要哭。 ”我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眼泪静悄悄的，流了下来。“娃娃，对不起。 娃娃。 只要你高兴，我……说多少次对不起都没关系。 ”阿尘的表情很平静，就好像他说地都是在寻常不过的话：“你不用原谅我，真的！只是，不许离开我。 ”看着他闭上眼睛，侧头kao在我的手心。 有一种感觉感觉，就好像离开他，就是将自己的灵魂生生的从身体中剥离开来一般，只是……：“阿尘，我……没地选择。 ”一生一生，一世一世，心，已经老的，爱不动了。眼前一暗，阿尘俯下身来。 如蝴蝶般在我脸颊上一吻。 吮下一滴泪珠。 然后就那么轻轻的搂着我。 松的，就好像随时都会放开手。 但是却又固执不许我离开。下巴支在他的肩膀上，我静静的看着窗外。 已经开始落叶的枝桠在窗上映出一个扭曲的影子，月光下，一滴烛泪缓缓的流淌，还未及落地，便已经凝固。手上一凉，低头看去，是一枚约指。 古朴简洁的绿檀木上，镶嵌着一小颗莹润地玉髓，在月光地轻抚下，散发着幽绿的光，与另一只修长骨干地手指上的约指，相映成辉。“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娃娃，我们找一处清净的地方，一起种上一片桃树，一起……”阿尘后面说的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 只那么一瞬间，无尽的委屈、漫长的等待、心死的冰冷都仿佛喷涌而出的洪水般，将我淹没，模糊的，又何止是视线。抓着他颈间的衣服，我失声痛哭的同时，一下、一下用力的捶着阿尘。 混蛋！他就是个混蛋！阿尘抱着我，轻轻的摇晃着，宛若在哄宝宝入睡的母亲，口中低沉的哼唱着：“对不起，对不起。 ”到了后来，我竟是哽咽的有些泣不成声，呼吸也是有些急促。 阿尘便有些焦急了，一边拍着我的背，为我顺气，一边说道：“不哭了、不哭了。 唉……娃娃，不要哭了。 ”见我根本没有想停的意思，急了，双手扶住我的肩，命令道：“不许哭了！”我被他短促有力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时间顿住了。 这一顿，倒是把呼吸调过来了。 可等回过神来，心里又是无限的委屈，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你……吼我……”“我……不是，唉……”阿尘无奈的叹了口气，重又将我揽到怀里，手指cha入我的发中，一下下的顺着：“不要哭了啊，娃娃。 你这是……要我心疼死吗？不哭了啊……”要哭啊，不哭……那些憋在心里的东西，要怎么办？让它发霉，烂掉吗？十年生死两茫茫，阿尘，最初毅然决然离开我的时候，你一定没想到，只有短短的十几天，我便已是尘满面、鬓如霜。 离了你，就连呼吸，都是一种痛苦。 我知道，你一向走得快，我怕我走的慢了，会跟不上。夜来幽梦忽还乡，第二世，我夜夜的梦，天天的寻。 小轩窗，正梳妆，镜子里，你总是笑着将玉簪cha入我的发间，我娇羞的想要抚上你的手，却是镜也空，心也空。 那些年，真真是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我一次次拼命的留住你，却是一次次的离着你越来越远。 我不懂啊，为什么明明是相同的灵魂，却会变得这样多。 我的尘哥哥，不再是鲜衣怒马，笑傲沙场的尘哥哥。 你变得阴冷，满腹的算计，即便是对我，也从不曾真心的笑过。 我知道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当我发觉自己纯然真心的微笑，已经无法温暖你冷硬的心肠。 当我发觉，在你身边，竟是连我的心都冷掉时，我疑惑了，退缩了，死心了。我不知道自己的执着换来的究竟是什么？没有你的爱，我究竟还要执着什么？所以我报复，我要你看着我离开你，我要你即便痛苦，即便后悔，也再无可以选择的余地。 可是……我不想的，不想你记起以前的种种，我只想做一个再也无法忍受你的妻子……而不是一个携着前世今生的，爱人。可，你还是记起来了，在我弥留之际，你说，没关系，下一世，我来记你，我来寻你，我来爱你。 你说的轻巧，可是我知道，这岂止是三句话……这是整整三世满是痛苦的回忆。 可是我怨，所以我任性的放手，离开了。没有你的那一世，似乎格外的寂寞，即便是最后动了心，也依旧是虚弱到无法让我活下去。 所以这一世遇到你时，心中那重重的一撞，便是冰封了许久的、爱人的心，重又开始跳动的声音。低下头，看了看手指上的约指，我惨然一笑，明明才只是一年多前的事情，再看时，竟是恍若隔世……啊，是啊，已经隔了三生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