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镜像

在阿尔沙文得到了李彬给予的更多的机会的时候，在帕尔马不远处的酒吧里面，克鲁伊维特只是看着佛罗伦萨和帕尔马的比赛录像，过了半晌才在嘴角绽放出了一个冷笑。“两个废物前锋……”他喃喃自语了一句，评价了一下米利托和托尼，就又低下了头，仰起脖子，大口的把杯子中的酒全都喝光了。实际上，这两个前锋，那个都不差。即使是克鲁伊维特最巅峰的那些年，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肯定就能够比他们两个人做的更好了。虽然他是个高水平的球员，但是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状态很不稳定的人，时起时落是他一直固有的问题，他可不能够保证，自己什么时候都能够踢得比他们更好。在他踢的好的时候，他什么对手也不怕。但是，当他踢不好的，他完全就是球队的累赘。但是，不管实力如何，他的眼光是有的，作为天才级别的球员，身体会一天天的被消磨，但是眼光，视野，时机把握，大局观，只会越来越好。也许上了场不行，但是在场下看球他分得出来好坏。只是，积累的再怎么好，也是没有机会上场的了，想到了这些，克鲁伊维特也是有些不快的。李彬对他的态度，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看不惯他的教练，他遇见的多了，他甚至都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个了，但是，这些人，又怎么可能影响到了他？29岁的人了，眼看奔30了，哪里还有什么未来可言，自己的这一辈子，早就全都搭进去了，后悔哪里来的及？说什么为我着想，其实不都是想让我卖力气，你们得荣誉？我又不是猴子，凭什么让你们耍着玩？当我是19岁不通世事的热血小青年可不行，我可是久经沧桑了！“这样的球，当年我在巴塞罗那踢球的时候，那是怎么踢都能够进去的，就这种后防线，怎么可能拦得住我……”杯酒入腹，克鲁伊维特马上就开始了吹嘘，他身边的女人，不停地逢迎着他，仿佛那些年克鲁伊维特的表现，她全都看在眼里一样。这个女人长的可不怎么样，他在心里默默的说着。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连一线队的比赛都踢不上了，名气哪里有那么多好女人肯倒贴自己的？要不是自己当年有名气，就是这样的女人都找不到吧？算了，反正自己也不准备和她长期玩下去，长成什么样子，明天睡醒了就忘了，何必那么在意，要是不满意，明天就再去酒吧转转，找两个漂亮的补偿一下自己——嗯，就这么定了。看看时间，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已经快两点了，要是再不回去，就又是一个通宵了。通宵倒是没有什么，缺席训练问题也不大，但是，下个赛季，自己还得找工作呢，不能够老是那么疯狂，被媒体报道了不太好。打了个响指，叫过来服务生结账，他知道，虽然说身为球员，夜夜泡吧会让很多人看了不爽，不过，100欧元的小费，就足以让人很帕尔马的死忠服务生马上连连道谢——球队荣誉？那些东西，在钱面前算是什么？有钱才是硬道理，教练不喜欢自己？那是他没眼光，有的是人喜欢自己，自己的女人，跑车，地位，不全都是这样来的么？可是，就算是他认为自己能够接受任何事情，可是还是在听到了报账单的时候，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钱？”“刚才那位先生离开的时候，说是帐记在您这里。”服务生马上就开口说话了。“哪位先生？”“您的队友啊，帕尔马的青训球员巴洛特利，他说今天是你请客，在这里点了不少的东西……难道不是嘛？”巴洛特利？克鲁伊维特皱起了眉头。他在训练的时候，并没有过于认真，但是这个叫巴洛特利的小孩，他倒是还记得。似乎是个90后的球员，踢球水平如何他记不住了，但是他记得的住，那个小家伙也是一身黑肤色，在青训队里，显得极为扎眼。克鲁伊维特自己是个对种族问题很**人，因此，他对巴洛特利印象也很深。只是没有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半夜里出来喝酒不说，竟然还算计到了自己的头上。“算我的吧，”克鲁伊维特点了点头，“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不过，下一次来的时候，别卖给他酒了，还是小孩呢，你们这么做，可不对。”“您还真是关心自己的队友呢。”“那个当然。”克鲁伊维特点点头，同时，也搂紧了身边的女人，“我对我身边的人，一向都是关心的很呢。”---------那天的事情，在克鲁伊维特第二天早晨醒来之后，基本上就忘得精光了。这种事情，没有什么记忆的必要，酒后的话，谁会记得？可是他没有想到，到了帕尔马主场战胜了梅西纳的比赛之后，那个叫做巴洛特利的小家伙，竟然跑来找他了。而且，他怒气冲冲的过来，一点都不像是来感谢自己付账的。“我实在不敢相信，你竟然是这种不懂得变通的人！不过就是喝了你点酒，让你花了点钱，你竟然就教唆酒吧不卖酒给我！你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吧！”看着在自己面前怒吼的巴洛特利，克鲁伊维特过了半天才确定，这不是自己疯了。世界真奇妙啊——自己竟然也有一天，会被人骂老古董。这个小子不说他自己16岁就喝酒的问题，也不说他让克鲁伊维特结账是属于很恶劣的诈骗行为了，而克鲁伊维特比他年纪大得多，礼貌这个词他也是完全没有概念的，他这个时候，冲着克鲁伊维特怒吼，就是因为克鲁伊维特嘱咐酒吧不许卖酒给他。这个孩子到底受得是什么教育啊？看着他的样子，克鲁伊维特也有些纳闷。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这样的，就是教练们眼中的刺头了，但是和眼前的人的混乱的逻辑相比，克鲁伊维特突然有一种浓浓的优越感涌现了出来。至少自己再怎么混蛋，也不至于这么脑残吧？“你知道找一家肯卖酒给未成年人的酒吧多难么？你竟然就这样就不让我去买酒喝了！就花了你那么点钱而已，你工资那么高，何必那么在意？这么小心眼对待你自己的队友，你不觉得可耻么？”听他骂我，怎么我还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克鲁伊维特摇摇头，把脑子里面的糊涂念头驱赶走：自己昨天晚上一定是喝的太多了，到现在都没有醒，这样的三观不正的话，自己竟然还觉得挺对的——我为你花钱，一分钱都是多余的啊。“我不让他们卖给你酒，是为了你好。你还年轻，有的是未来，年纪轻轻喝什么酒……”说实话，这些话，克鲁伊维特自己听了无数遍，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他发誓还是头一次。他是个什么样的球员，举世皆知，他自己也没有把自己美化成为青少年偶像的意思，但是，面对巴洛特利的时候，他却不由自主的说了这些话：遇到了这么样的孩子，不多说两句，他心里觉得不舒服。也许这就是生活作风好的球员们秀优越时候的心情？他还有空在心里想想。自己被那种鄙视的眼光看过了无数次之后，虽然已经近乎麻木了，但是，能够自己去看别人，还是让他暗爽的。“我还用不着你教导我！”巴洛特利在这个时候，却很不高兴的扬扬手，“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了不起的斗士呢，现在看起来，也只是一个窝囊废罢了。”“斗士？”克鲁伊维特有些不解：这话从何说起？“我听说过你在米兰的时候的事迹，你和维阿，戴维斯他们团结起来和那些该死的白人的抗争的事情！那样做，才像是个英雄，可是现在你成了什么？”原来说的是那个啊……克鲁伊维特苦笑了一下，“那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情，忘了它吧，对你我都好。”当年的年少轻狂啊……是啊，我们和他们抗争来着。但是到了最后如何？马尔蒂尼依然是米兰的队长，维阿和米兰和解了，戴维斯去了尤文图斯发家了，倒霉的只有自己，有什么可提的？“所以说你被人驯服了，而我可不会这样的，看着吧，我会踢得非常好的，到时候，北方三强的那些白人，都会跪到我面前给我擦皮鞋的。我的职业生涯能够像你一样辉煌，欧冠决赛进球，加盟世界上最好的球队，然后可以为了自己的了利益，和那些大名鼎鼎的人争斗。而自己的生命中，充满了掌声，鲜花啊，女人，跑车，加盟巴塞罗那……”“闭嘴！”克鲁伊维特低声的咆哮了出来。突然间，他很想让巴洛特利把话就停在这里，到这里为止，这一切他都是经历过的，而他这个时候开口，仿佛如果巴洛特利就到此不说话了，他的职业生涯，就还在豪门里延续一样。“你凭什么叫我闭嘴？你算老几？你不过是个老掉牙了，没有能够好好踢球的老废物前锋罢了，让你请我喝顿酒，也就是你最大的作用了，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的未来，可要比你强上一百倍……”巴洛特利停住了嘴——克鲁伊维特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把他打倒在地，帮助他闭了嘴。克鲁伊维特看着狼狈跑开的巴洛特利，痛苦的闭上了眼。他很清楚，他不是因为受不了这些话打人的，他是因为突然觉察到了，自己当初都干了些什么。当年的自己，不也是这样趾高气昂的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的未来的么？当年的自己，不也是一样意气风发，要把所有瞧不起自己的人都看作是种族歧视么？当年的自己，不也是这么自信，自己是最为伟大的球员，稍微多玩一些无所谓么？当年的自己，如果遇到了现在的我，我会说些什么？自己也会一巴掌抽过去的吧？老了之后，突然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镜像，竟然会是这么让人羞愧和难受的么？巴洛特利的影子，在那里和他自己的影子重合了，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这些年，是多么的不可救药。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我留给世界的背影，不能是这个样子的！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明白了，人们记住的不会是和米兰的决赛，不会是荷兰的2000年欧洲杯，不会是巴塞罗那的前锋，只会是自己蠢乎乎的傻样子——就像自己看巴洛特利，首先看到的，不是他的天赋，而是他的脑残一样。这不是我，我不是这个样子的……我是克鲁伊维特，我是顶级前锋，我还能够踢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