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监控操纵室外的防护罩上,一圈圈流水波纹在荡漾,成风在费力的拍打防护罩。苏喜儿黛眉一皱,思考良久,她断然开启了排水系统,把重力调到正常状态,只剩下她的声音在每个学员耳机里回荡:“训练暂停,列队候命。”听到苏喜儿这句话后,成风转身朝杜比那边跑去,却不料由于重力一下被改变,用力过度,以至于整个重心往前一跌,还好他身体协调平衡能力经过锻炼已经很强,就算身体的惯性又上趔趄几步,成风只是左脚轻点一下,右脚向前猛跨一步,一个弓步便站稳了身子,并没有摔倒。其他学员一边列队,一边用眼角余光瞟向成风这边,刚才的事他们并不清楚,但是此刻却也看出了异端,四下里飘浮着轻声的议论。成风根本顾不了他人抱着什么眼光和心态,跑至杜比身边,试了下杜比心跳和脉搏,心中舒了一口气。“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给予成风一个记过处分。”从监控操纵室里走出来,苏喜儿用目光刷了下排列站好的学员后,冷冰冰的说道:“救护组将杜比带去医护楼,其他学员各自回宿舍,成风留下。”待到众人散去,苏喜儿目光从其他人身上褪去,最后落在独自站立在一旁的成风身上,不等成风开口,索性开门见山道:“你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视而不见,置之不理?”“是的。”成风坦言,凝视着苏喜儿,静候下文。“今天训练之前,他就来找过我。”苏喜儿神情变得凝重,“他作为一个老生,应该很清楚我的教学手段,但是他还是要白跑这一趟。”成风知道苏喜儿口中的“他”就是杜比,但是苏喜儿的回答却让他更加疑惑,不由问道:“我还是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在刚才看到杜比并无生命危险后,成风冷静了下来,语气也平静了。“你很聪明,也很优异。”苏喜儿把话题越扯越远,说的也似乎与成风所询问的毫不相干。从她的神态之中,成风知道苏喜儿还有话要说,并没有生生截断她,而是站着不说话,迎视着对方的眼神。苏喜儿缓和了一下,“可是,你却疏忽了‘关心则乱’这句话。”“关心则乱?”“好吧,真正原因。”苏喜儿无奈的看了成风一眼,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杜比他逃避了去年的重力感应训练,却无法逃避今年的感应训练。归其原因,是因为这个是他人生必须要经历的,所以,除了我个人的坚持,更多的是想他学会面对,成长起来。”成风看了一眼苏喜儿,不明所以。“你不知道那个故事,那个掩埋在杜比内心深处的故事。所以你不明白。”苏喜儿突然感慨了一句,接着便把杜比的故事娓娓叙说出来。静静地听苏喜儿说完,成风深深地吸了口气,尔后又把肺腔里积攒的气一吐而出,点头道:“我明白了。”“所以无论你怪不怪我,他恨不恨我,我一样都会坚持这样做。”苏喜儿淡淡地看了一眼成风,“明天我会把你处分报告公布出来,你先回宿舍吧。”成风对此没有异议,诚恳地对苏喜儿道歉,然后转身离开了训练中心。苏喜儿看着成风的背影,听着脚步声去远,又走回监控操纵室,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道:“或许,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个故事。”然后,她对印照在玻璃窗上自己莞尔一笑,“忘了,在上课以外,有多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那一笑,风情万种,全然没了往日里别人眼中惜字如金,被冠以辣手摧花,恶毒的“魔女”称号的模样。…………夜,耀星军院里,月光在树林间流动,成风在树林间徘徊。树林外一幢白房子伫立着,那是医护室,成风呆呆看着医护楼的大门,那是一扇玻璃大门,折射的月光晃得他目眩。闭了下眼睛,摇了摇头,成风走了进去。在前台护士人员那里打探到杜比的病房后,成风朝护士所指的路线走去,到了病房门口,推开门,他并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手拉着门把站在门口看着正在输液已经熟睡的杜比,他仿佛看见最初那个杜比对着自己一脸猥琐的笑意,但是此刻,成风觉得那种笑容从杜比脸上渐渐淡去,直至不见。“她都告诉你了?”正在成风站在门口看着杜比的时候,原本躺在**闭着眼睛的杜比开口说话了,张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神有些发怔,一时间,目光越过天花板飘得很遥远。良久,他才把视线转移到成风身上。抿了下嘴唇,成风笑着点了点头。悬挂在铁架上的药瓶滴答着药液,杜比侧着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口,他深吸一口气,再开口说话时,声音很柔和,“对不起,最初没有告诉你。”“我懂,因为我和你一样。或许有人能给予你,甚至更多,却代替不了。”听到成风这句话,杜比嘴唇蠕动着,似是很艰难地才说出那三个字:“谢谢你。”轻轻摇了摇头,成风淡然一笑,“兄弟之间,不用说谢谢。”杜比对他凝视片刻,噎了一下,“此刻,我能说的只有谢谢,能做的还有很多。”说完,他把手伸向衣领里,掏出一块玉。那是一块墨绿色的玉石雕刻而成的蝴蝶,刀工精细,栩栩如生。眯起眼睛朝手里的玉蝴蝶哈了口气,杜比又轻轻抚去那层水汽,一遍一遍在脑中回放着自己的记忆………………“爸爸,这块玉真的能实现一个愿望吗?”正在案头工作的中年男子拗不过小男孩,终于放弃手头的工作,轻轻摸着他的头,指着小男孩捧在手心的玉蝴蝶,笑道:“嗯,等它有一天长大了,就有能量帮你实现一个愿望了。”小男孩似懂非懂,正要开口再询问,却被父亲打断,“杜比乖,你先出去玩,爸爸还要忙完几单生意上的事,晚点再陪你。”一边说着,一边把被小男孩捧在手里的玉蝴蝶放回脖子,吊在那里。“哦。”小男孩略有些失望,见父亲又埋头工作,只得悻悻然走出书房,却又掏出吊坠在脖颈处的玉蝴蝶琢磨起来,小脑袋歪斜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走出院子,小男孩看到门外池塘有几只蜻蜓点过水面,很是好奇,便询问正在门口除草的佣人,“那些蜻蜓在做什么呀?”“它们是在捕食,吃东西,好长大。”一个普通的佣人哪懂得了那么多,只知道若是不完成工作便会被管家责备,甚至还要扣薪水,碍于是少爷询问,不由得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哦。”小男孩听了佣人解释之后,若有所思,又问道:“蜻蜓是昆虫吗?”“是的。”“那蝴蝶也是昆虫吗?”佣人感觉很烦,却又无奈,头也不回的答道:“是的。”在他敷衍完小男孩之后,再没有听到小男孩烦他,却听到“扑通”一声,然后便看到小男孩掉进池塘,一边惊恐地叫着,一边双手乱划,拍溅起一阵水花,不由得大声呼救:“少爷落水啦,少爷落水啦!”当小男孩被救上岸,在苏醒之后,看到父亲那张熟悉的脸,开口第一句话却是:“玉蝴蝶长大了吗?”小男孩的父亲强忍肚子里的疑惑,只得哄道:“长大了,乖,杜比快点休息。”小男孩听到父亲这么一说,本有些苍白的小脸雀跃起来,欢快道:“那我要跟它许愿,让妈妈从天堂回来,以后杜比就不会没有妈妈,再也不会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冷冰冰地玩具了。”由于急促,小男孩接连的咳嗽了几下。这话宛如当头一棒,重重砸在中年男人心坎,猛地一阵刺痛,眼泪潸然而下,勉力收起伤悲,紧紧的抱住儿子,久久没有说话。…………病房里静悄悄的,成风没有说话,也没有打乱杜比躺在**回忆。一阵微风吹过,拂起窗帘,月光洒进地面,像是铺了一层霜。微微的叹了口气,杜比嗓音苍凉,“自那以后,我很怕水。因为以前的老师在重力感应训练增加水压辅助训练时,是采取虚拟训练,我能在防护服的感应器里做手脚避过。”说着,他把目光从玉蝴蝶上收了回来,回过头望向成风时故作轻松地补充了一句,“你知道我不笨,我能做到。”“可是,当你留级却没有想到会被分到苏老师的班上,恰恰她的教学方式是采取古老的模式来锻炼体能。”成风回应道,语意深长,“可是,时间总是在流动的,人总得朝前走。你逃避得了一辈子吗?”杜比抬眼瞥了一眼,目光烁烁,“我以后可以不选择与水下作业有关的行业,所以我没有选择其他科系,我选择主攻战术。”“杜比,你现在还在逃避!”成风双眼逼视着他,沉声道:“你知道我说的不仅仅是水,我说的是你的心理障碍!”一语直指其心。话音入耳,杜比避开成风的目光,假意撇向一旁,“嗯…很晚了,我很累,想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杜比!”成风把这个名字重重地念了一遍,“你或许可以放弃你自己,但是我不会放弃你。因为你是我兄弟。”说完,把门关上,提起步子走向医护楼大门,重重地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步点沉稳。病**,模糊了双眼的杜比任凭泪水湿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