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时有一个很搞笑的现象,国土明明没有在自己手中了,但官还是照样封、照样当;同样一个官,比如豫州刺史,东晋国内有一个,后赵国内也有一个。此时谢尚任豫州刺史,督司、豫、冀、并四州军事,事实上豫州的一半没有在他手里,并州、冀州就更没有一寸土地在他手上了(曾有一个时期控制了一些地方),他这时驻守的地方是寿春。江淮之地正是东晋与后赵多年征战的前线,大战小战不断,谢家军久经战阵,谢尚精明强干,训练有方,在当时也是东晋的王牌军之一,既是东晋北边的屏障,也是桓温与司马昱两大集团军之间的缓冲纽带。司马昱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跑到寿春去呢?说起来都是周全害的,因周全在他府内失踪的事使他声望大受打击,所以准备再次派殷浩北代。如今后赵崩散,内斗不休,正是北伐的良机,如果能旗开得胜,抢回大批国土,就可以使他的声威重振。但要北伐就一定要联合前线的谢家军,更要以并州刺史姚襄为先锋。姚襄何许人也?此人是羌族人,自小武勇多才艺,世人赞他为“小霸王”,据说如三国时孙策一样勇猛。他本来是后赵骠骑将军、护乌丸校尉、豫州刺史、新昌公,后赵分裂后被迫杀出一条血路到达淮河以北,单人独骑渡江来见谢尚,得到谢尚的器重并视为左右臂膀,官封并州刺史(又是有官无地)。姚襄对淮河以北了若指掌,又勇冠三军,兵强马壮,是这次北代的先锋最佳人选。但去年殷浩北伐时派他出兵,指挥不当害他吃了个大败战,他见前秦和前燕军容强盛,根本不可能取胜,后来就不听殷浩的调派了。殷浩回去后把失败的罪名推给了他,不过太后看在谢尚面子上,并没有治他的罪。殷浩因此恨他欲死,多次派人暗杀他,与他的关系极为紧张。如今姚襄在淮可两岸大量积屯粮草,训练士卒,名声更隆,若不去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别想让他当先锋,甚至反戈一击,自立为王都有可能,所以司马昱不得不亲自去巡视一下,与他和谢尚聊聊天,做做思想工作,化解他与殷浩的矛盾后才好出征。邱灵柔虽然不大清楚司马昱为什么要去寿春,但得知这次他离开建康,只带了八百人乘两条船沿水路出发,乃是报仇的天赐良机,于是尽出造船厂的力量前去刺杀。她亲自带庞易、衍江等人驾一条改装过的大货船,带上了所有弹簧弩,秘密运了三百守船厂的官兵到建康附近,会合道进、牛梦、白龙、周冲等留守建康的人;左寻仙带了两百多五斗米教的徒众,分批从陆路赶去,如果水路没赶上,便在寿春附近会合,再找机会下手。邱灵柔当然也知道这次行动的危险性,如果失败了,他们必定是有去无回;就算成功了,以后他们也可能是朝廷追捕的对象,并且会害得谢尚被朝廷怪罪,但她为了报仇,什么都顾不上了。他们出发得早,改装过的大货船速度又快得惊人,到建康附近时司马昱才出发一天多,以他们的速度,没到达寿春之前一定能赶上。以牛梦和衍江的身手,别说是两条船,就是十条船都能在一两分钟内凿沉,船一凿沉,司马昱必定会现身,那时几十把弹簧弩齐射,杀死他的机率极大。他们一直追到了洪泽湖附近才赶上那两条船,不料两条船上总共只有两百多个驾船的水兵,司马昱和主力早已不知去向。原来司马昱最近总是遭到袭击,已提高了警惕,装作是走水路,其实带了快马,离开建康不远就上岸走了。邱灵柔无法在他军队内安插眼线,所以扑了个空,陆路更近,快马加鞭,此时司马昱可能已到寿春了。邱灵柔大怒,令牛梦和衍江偷偷凿沉了两条官船,然后全速赶往寿春。这儿已经是前线军事重地,盘查极严,但是他们的船是货真价实的谢家货船,挂的旗号也是真的,沿岸各层岗哨和巡逻船队都以为他们是谢府运什么物质过来,都没有细搜查他们,一路通行无阻。到了寿春附近,他们分散上岸四处打听消息,正巧左寻仙带了五斗米教的人也赶到了,并且他已经得知司马昱的行程:司马昱在寿春呆了一夜,已经动身往庐江方向去了,同行的还有谢尚和五百轻骑兵,出发已经快有半天了。邱灵柔的刺杀兵团并没有马匹,想要追上备有良马、并且已经先走半天的轻骑兵几乎不可能。她与庞易一商量,决定兵分两路追赶:挑出七八十个武功好的人,使用神行轻身符从陆路追赶,由于骑兵走的是官道,有许多地方是弯路,他们使用神行轻身符后不比骑兵慢,却可以抄直线走,还有追上的可能;三百王家亲兵根本不知道此行是刺杀抚军大将军,不能指望他们出手,所以依旧驾船沿淮河追赶,只用来危急时接应,或事成后撤退用。邱灵柔带造船厂的精英和五斗米教身手不错的教众,共八十六人一路急追,终于在半夜时分追上了司马昱和谢尚。官兵们依托着一个小村扎营在山脚下,司马昱的五百多亲兵加上谢尚的五百亲兵,共有一千多人,并且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兵,警惕性极高,邱灵柔仅八十六人,如何能够冲得进去?他们潜伏附近观望了许久却硬是不敢动手。几个骨干极人物商量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左手仙斜了庞易一眼:“老庞啊,你可是我们的军师,现在不出主意更待何时?莫非你还没下决心杀他?庞易有些为难,“这,这。。。。。。也不是不想杀他,只怕一经发动会伤了谢将军,这件事影响太大,还望教主夫人三思?”这三个月折腾,让邱灵柔清减了许多,但脸上也多了一股紧毅绝决之色。“教主都没了,还叫什么教主夫人?你要是还真的感激教主的知遇之恩,眼里还有我这个教主夫人,就不要再前怕狼后怕虎了,我一个妇道人家都不怕,难道你还怕了?”牛梦红着眼,低吼道:“今天就是死,也要为大哥报仇!”周冲说:“对,我要为场主报仇,我不怕死,场主给我取了周冲的名字,只要副场主一声令下,我第一个冲出去!”道进没有说话,白龙、徵皑等人都纷纷表态,一定要给周全报仇,连兴平治那个叫司徒雷的汉子也在,也要为他敬爱的教主报仇。左寻仙说:“只要我们不对着谢家老将军射,就不会伤了他,‘马’死了以后,就说是被燕国的人杀了。大将军上前线哪里有不死的,谁叫他到前线来了?这是为国捐躯,怎么也怪不到谢将军身上。马死了,还有桓家、谢家、王家的人在,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数百年。。。。。。”庞易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尽力一搏了!现在他们守得极严,我们冲过去无异飞蛾投火,只能到前面去伏击。我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但他们明日一定沿着这条路前进,只要在路上弄些手脚,叫得他们队形混乱了,再以强弩一举‘杀马’。”邱灵柔说:“他身手不错,又处在层层扩卫之中,一旦有警就会有无数人和盾牌挡住,只怕射不死他。”“我自有办法,我们到前面去找一处好地形,在路上布些陷阱,他们一旦踏到陷阱,就会分散到两边搜寻敌人,并且寻找遮挡物;我再在路旁布一些简单的阵法,让他们进去一时半刻转不出来,人员就会散了;我们先在有利地形埋伏好,到时一齐朝他射就是了。”众人大喜,轻手轻脚离开,迅速向前奔去,急行了几十里,穿过一片较平坦的平原,出现了连绵的山脉,官道从两山之间的峡谷通过,狭谷最宽处有一百多米,最狭处也就十米左右,两侧山势陡峭,是个埋伏的好地方。不料庞易并不满意,呼叫众人继续前进。穿过约有三五里长的山谷,左侧的山脉已经到了尽头,离路不远是一条河。这条路从山脚通过,左侧与河之间是一片沙滩,右侧与山脚之间是一片树林。庞易道:“就是这儿了,这里就是伏击的最佳所在。”邱灵柔疑惑道:“为什么前面险峻的峡谷不埋伏,反到这地势开阔的地方来?”“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将军,通过险恶的峡谷必定会严加防备,前面有哨探搜索,两侧有人警戒,想伏击不容易。通过了峡谷,他们必定精神一松,怎料到我们会在这时发动攻击?他们一旦遇到陷坑,必定往树林里搜寻敌人,我在树林里布下阵法,令他们进去容易出来难;这时再由几人从后面山上推下巨石滚木来,前有陷坑后有滚木,树林里的情形他们又分不清,只能往河边的沙滩上撤,我们的主力就躲在沙坑内和水中,迎头对着司马昱齐射,必能杀了他。”左寻仙竖起了大姆指:“高,实在是高,便是诸葛武侯来了也要中计!令日杀‘马’,可以了他当年火烧葫芦谷无功的遗憾了。。。。。。”庞易笑骂道:“少贫嘴,快动手布置了!”众人按照庞易的要求布置起来,有的砍树,有的挖坑,有的移石头,搓绳子、削尖竹、涂毒药,忙得不奕乐乎。等到他们布置得差不多,太阳已经跃上山顶,远处也传来了隐约的马蹄震动声。蹄声快速接近,急如骤雨,地面震颤,一队薄甲轻骑兵拖起一条烟尘滚滚而来。最前面是二十来个弓骑哨探,接着是一股百来人的小队,再后面才是大队伍。他们的阵形果然与庞易预料一样,若在山谷内伏击一定不能成功。在大队伍前面的两员大将,一人金甲紫袍,骑踢雪乌骓,身后的旗上有“司马”、“抚军大将军”字样,正是司马昱;并行的另一人银甲红袍,骑照夜白龙驹,容貌刚毅而不失文雅,长须飘拂,后面打的旗号有“谢”、“尚书仆射”等字样,正是谢安的堂兄谢尚。庞易设置的陷阱学自《虎行宝典》,结构极为巧妙,哨探过去并没有触发,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接着过来的百人小队则突然陷了下去,马失前蹄掉入坑入,后面的人收势不住,前扑后继撞成一团,坑内毒烟冒起,转眼熏到数十人。后面的几十人忙两旁分开,大声示警,不料两边的地面突然射出无数小竹箭,箭上有剧毒,人马只要大腿上被射上一支,很快就半身麻木口吐白沫摔倒在地。司马昱和谢尚紧跟在后面,急忙勒马停住,后面骑兵涌了上来把他们紧紧护住。不须他们下令,早有副将指挥着兵卒进入路边树林里搜索,数支小队向前面去救援,后面的人员也全部都停了下来,原地戒备。都是久经战场的精兵,应变迅速且有条理。但是令他们意外的事发生了,进入道傍树林内的兵将象没头的苍蝇似地乱跑,既不前进也不出来,杂乱毫无章法。树林并不是很密,外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这一队是谢尚的人,表现如此糟糕,让他极失面子,不由轻哼了一声。身边的副将脸涨得通红,大声呼喝下令,但里面的人却弃耳不闻,照样在里面乱撞,有的还互相打了起来。副将令旗一挥,又有一支百人小队冲了进去,不料进入之后还是一样,有的愣头愣脑,有的发疯似的乱撞。这时众人都已经发觉不对劲了,不过白龙和周冲等人也开始发动攻击了,靠近后面的地方从山坡上滚下了几块巨石,“轰隆隆”地动山摇,草木辟易,泥土飞扬,吓得集中在一处的骑兵乱跳,往河岸这边躲避,躲得慢的已被砸死了几个,一片血肉模糊。这些人大部份是司马昱的亲兵,他可心痛了,下令往河边撤,自己也当先往河边跑来。不料谢尚却大叫:“不可往河边!此处唯有河边空旷,敌人定另有诡计!”司马昱闻言果然拉位了马:“谢将军高见,我险些误中诡计。”谢尚道:“绝地也是生地,我等不退反进。令:砍倒树木,稳步推进树林,与林内诸人汇合。令:分散将勇,包围河岸空地,逐寸搜索!”数员副将轰然应是,立即开始行动。想不到谢尚如此精明,看出了树林内是一个简易的阵法,砍倒树木就可以破去阵法,并且这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儿确实是最安全的,巨石滚木不能滚进来,把砍倒的树木结合巨石堆叠起来,就象一个营寨,进可攻退可守——都说逢林莫入,他却偏偏放着空地不走钻入了林内,连庞易都失算了,并没有在里面布置杀着。邱灵柔见计策失败,也不发动攻击暗号,独自从一处沙土坑内冲天飞起,居高临下,手执一把二簧连弩向司马昱射去。司马昱身边几个高手护卫跃起,各出一面轻盾来挡。弹簧弩的力量是何等强劲,镶铁木盾如何能挡得住?弩矢直接穿盾而过,把举盾的人射翻,但已有更多人组成肉盾把两个主将护住。邱灵柔刚射出弩矢,还没有落下,官兵中已经有十来支箭矢带着嘶啸之声射到,其力道之强也不比弹簧弩差多少,其反应速度之快更是令人咋舌。两个大将军身为朝廷栋梁,亲随中自然有不少身手超绝的护卫。邱灵柔根本不可能闪过,十几支箭齐中,将她射得向后抛飞出去七八米远。但她着地一滚立即跳起,拔出一把黄光闪闪的宝剑向司马昱冲去。众官兵大骇,这样居然箭不死她,而且还是一个花样的女子,莫非这人是传说中的虎行门门主?普通兵卒的箭这时才射出,上百支箭如暴雨般黑压压地射来,邱灵柔挥剑扫过,黄光到处箭矢皆为两段,射在她身上的箭也差了半尺就滑开,没有一支能伤得了她,她依旧不停地向官兵中冲去。“杀!”河岸边暴喝连连,人影接二连三从土中冲出,水中也有五六人如炮弹般冲起,强劲无伦的钢头矢“咻咻”声不绝,刹时放倒了数十个兵卒,不少钢矢甚至射穿一人又射穿一匹马,轻盾更是挡不住,威力令人咋舌。“射!”官兵中声音响起,数百支箭矢漫天而来,如此近距离之下,没有几人能躲得开。虽然参与伏击的都算是高手了,这一波箭雨还是射倒了七八个,受伤的也不少。众人忙寻找土堆或石块遮身,但这儿本来就没有大块岩石可以藏身,官兵又已半包围过来,箭矢如雨而下,眼看就要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