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艺高人胆大,也不怕鹤鸣治的人搞阴谋打埋伏,随着他们进入后院。里面是一个足可容纳五六百人的广场,这时已经有上百人整齐地站在通道两侧,通道尽头是三十六层台阶,每一层台阶站着一对道人,高高的殿前平台上则是一个老道士领着十七八个大小道士。鹤鸣治果然家业大,一眨眼就聚起了这么多人,所有的道人都面向通道这边,虽然没有横眉怒目,但肃杀之气已极为浓烈,严然一副鸿门宴的姿态。但以这么大的阵势,做出杀气腾腾的样子来迎接周全一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却显得他们心怯了。周全不动声色,面带笑容往前走,似闲庭信步,把他们全当成了道旁树。但还没走到台阶之前,他就停步不走了,因为岳九真在大殿前的平台上并没有给他留下站脚的地方,岳九真身前一尺就是台阶,他如果不想与老道来个亲蜜拥抱,最多只能站在比岳九真低了一层的台阶上,需要仰着头与岳九真说话。这是一个很险恶很难堪的安排,借用地形让周全比他低一个头,不但教主的尊严没有了,连平起平坐都算不上,接下来不管是谈判还是吵架,周全在气势上已先被打压了一下。不过周全远远停了下来,并不上阶梯,这种高下对比就不那么强烈了。鹤鸣治的人这样对待他,实在是太过无礼了!周全抬头望天,高声道:“听闻五斗神教鹤鸣治历史悠久,道统纯正,大祭酒岳九真德高望重,为人正派。怎地今日见到的却是妒贤忌能、闭门造车之治,一群心胸狭小,胆怯无能之徒,莫非是我走错地方了?”鹤鸣治众人尽皆变色,众多声音七嘴八舌喝道:“胡说八道!”“大胆狂徒,竟敢这样与我师祖讲话!”“无知小儿敢到这里来撤野!”群情激奋,眼看就要动武。岳九真举手示静,他看起来约有五六十岁,清瘦有神,倒是不失有道之士形象,但脸色已很不好看。“久闻你在江东肆无忌惮,欺老凌幼,我道是谣传,今日一见果然不假。但我鹤鸣治与你江东派系并无关联,你今日到西蜀来撤泼却是走错地方了,若不把话说明白,便是老道放你下山,只怕鹤鸣治数万教众也容不得你走下山去。”周全笑道:“我单身一人前来,你们却摆下这么大阵势,连立足之地都不肯相容,这不是心眼太小了么?我还没有说明来意,你们就慌得把我当敌人对待,这不是胆怯心虚么?江东也好,西蜀也好,都是一个祖师传下来的,同气连枝,一藤之瓜,纵有见解上的分岐,也是兄弟之亲,同道之谊,怎能说‘并无关联’老死不相往来?我今日为本教统一大业而来,不论事情成败,都是为本教统一和振兴尽心尽力,岳大祭酒不由分说便欲阻止,不怕成为本教罪人,将来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么?”岳九真老脸微红,但不说话。他的二弟子成指戟怒道:“你不过是一乳臭未干的小儿,既非出自名门,又无德行资历,不过是妄称天降神人欺世盗名罢了,有何德何能敢自封教主?有何资格大言不惭谈统一大业?竟敢在此对我师尊指手划脚,莫非欺我鹤鸣治无人么!”周全道:“我这教主之位是当今皇上封的,有诏书玉印为证,你敢不信么?天降神人更是众所周知,毫无半分虚假,如今江东十数个治已共推我为教主,名副其实,还有何疑议?本教统一乃是大势所趋,应天顺人,你鹤鸣治又怎能逆天行事,独立于本教之外?俗话说:有志不在年高无谋空活百岁。若以岁数大小和出身来历为评审职务的条件,只怕现在任大祭酒的不是你师父了吧?”成无话可答,另一人前进一步,乃是成风子,冷冷说道:“你费这么多口舌,无非就是要我们遵你为教主罢了,又哪里是为了本教统一和振兴大兴?何必说得堂而瑝之!”“此言差矣,所谓聚沙成塔,积腋成裘,靠的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本教要振兴就要先统一,要统一就要先摒弃门户派系之见,要消除派系分岔就得进行交流,并且有一个令众人敬服的首领出来。我今天就是主动前来交流,怎能说我不是为了本教统一大业?”成道:“依你这么说,你只求本教统一兴旺,大公无私,并不在意谁来当教主了?”“也可以这么说,若有人比我更适合当教主,自然要由他来出任教主。”“最适合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师父乃是祖师爷一脉亲传,修为深厚,精通教义经典,德高望重,在西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鹤鸣治数万教众,数十万信徒皆敬仰我师父如神人,由我师父当教主正是名至实归。”周全笑道:“岳大祭酒若有才能胆识,何不早称教主,一统本教、振兴本教,非要到了今日才来争这个名份?”“这。。。。。。”成答不上来,几个首徒望来望去,岳九真却还是不说话。周全接着说:“岳前辈个人道统纯正,德高望重是不容置疑的,但影响范围仅限于西蜀,出了西蜀知者寥寥。可是天下之大,相比起来西蜀不过是巴掌大的地方,固步自守,如何能够有所作为?本教中的任何人都有责任和义务使本教团结统一,去芜存精,教化天下。我虽年轻识浅,非是出身名门,但身为本教的一员,也要向这一目标努力,主动上门交流你们这些德高望重,道统纯正的前辈为何反要阻扰呢?”众人无声,周全继续说:“想我周全本是无名小卒,承老祖显灵,注之以神力,委之以重任,置身于闽南治祭坛之上,是为世所公认的天降神人;短短不过两年,符法武功已名扬天下,虽黄发垂髫亦耳熟能详,试问谁能崛起如此之速?假以时日,我必能如慧星般崛起,赶超前贤,光大本教,德化天下;当代名士高贤尽聚于江东,英杰无数,如今江东各治各郡都已奉我为教主,无论是世族还是寒门皆心悦诚服,皇上金书玉印赦封,这才是名正言顺,顺天应人,还有谁比我更适合当教主?”这一翻自吹自唱,连周全自己都险些脸红起来,不过没办法,岳九真有徒弟们帮着吹,他只身前来,若不自吹谁来帮他吹?不把自己的功德和实力说出来,如何能让别人服你?这是同教不同派系的争斗,不是单凭武力就可以解决的,必要唇枪舌战一翻。他虽然有吹的成份在内,但崛起的速度确实让人吃惊,特别是淮南一战之后,他的名声已经传遍天下,比五斗米教现存的任何元老要响得多。一个二十多岁,没有资历的年轻人能做到这个程度,自然也比岳九真、杜子恭等老前辈更有前途、更有朝气和活力,说的也算是实话,所以这时倒是没人再骂他狂妄。成华子道:“江东寒门一系,早已流为匪寇,尽是借教名骗钱讹诈之徒;豪门之中自高自大,尽是空淡虚妄之辈,只会以道术讨好蛊惑君王,早已偏离本教宗旨,我等实不屑与之为伍,你便是服了他们又如何?况且我道门已与政治脱离,并不受皇帝的支使,皇上的赦封不足以为荣。”周全说:“正是因为寒门和豪门存在不少问题,所以我要统一起来整治;我能令贵族与平民都心悦诚服,正说明了我有领导本教、改革本教的实力。皇帝是一国之主,你我都在他治下,我能得到他的认可,便是得到全国人的认可。凭此诏书,我便可堂堂正正在世间开坛布道,广施符水,宏扬本教,岂不比躲在山中守株待兔,固步自封强?”“这样一来,本教不是变成朝廷鹰犬了么?”“此言差矣!皇上封我为教主,只是承认了本教的合法地位,仅是一个封号,我并没有在朝中担任任何职务,不须听从朝廷调派。当今朝廷乃是门阀制度,不是出身名门世族,就是想掌权也掌不上,我又怎会走这一条路?”鹤鸣治众人中轻声议论声“嗡嗡”响起,不少教众对他已经有了不错的印象,其实他们厌恶的是江东的豪门一系,但周全并不是豪门出生,又不带寒门的匪气,还是比较容易让他们接受的。但要叫他们就这样拜服在他的脚下,却还远远不够。岳九真这时才开口:“你敢单枪匹马找上门来,面对众人侃侃谈,毫无惧色,也算有几分胆气;刚才一翻言语,虽然有些牵强,也算有些见识和口才。但教主并不是仅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当上的,文治武功缺一不可,不知你对于本教经典、章程理解了多少,符箓道术又学到了多少?”话到这个份上,邱九真等于承认了周全的实力,并同意了五斗米教进行大统一,接下来争的便是教主之位了。“经文典籍的理解,只怕说上七天七夜也说不完,若是你我为这此争上个十天半个月,与那些名士的清谈又有何区别?倒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比如选出学识渊博的长者慢慢探讨和研究,把经典中的精义用通俗简短的语言写出来,或小纸条,或小册子,每个教众随身携带,茶前饭后都可念诵,早上起来念一句,晚上睡前背上几段;粉墙石柱都可刻上祖师的名言语录,耳濡目染,想不深入人心都难。这样识字不多的教友也能知道本教精神和宗旨,岂不比抱着艰涩难懂的古文强记硬背好得多?也就不要几千人坐在下面,大法师说得口干舌燥还没几人听得懂,又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鹤鸣治众人耸然动容,本来就是很简单的道理,为何他们就没想到呢?可是这样好象也有点对经文“不敬”吧,应该焚香沐浴后诵读才对。。。。。。不管怎么说,这是一种大胆的创新,令人眼睛一亮。“从来没有哪一个教派的规章制度是完美的,是可以适应任何朝代任何社会的,所以我们要与时俱进,不断的调整、完善,使它适合这个时代,适合现实的需要。关于本教组织结构、教规教条不合理之处我已经作了修订,还请岳大法师过目。”周全说着掏出一本薄册,双手平举胸前,那册子平稳飞起,缓缓向岳九真飞去,就象有一只手在托着一般。这种凌空摄物,速度越慢越见功力,距离越远也就越难,周全离岳九真超过了二十米,能以这样平稳缓慢的速度飞到岳九真手中,已经足见功力了。不料书飞到一半,岳子真却摇手说:“教条教规岂可随意更改?事关重大,你还是先收回去吧。”一股暗力卷来,书册停止了前进,并且有后退之势。“岳大法师还没看,怎知我改得合不合理,还是看一下吧。”周全说着加大了力量,书册再次往前推进。两人嘴上说得客气,暗中已出全力斗上了,若是岳九真被迫看了周全修订的新教规,就代表他承认了周全的教主地位;若是周全没有能力让他年,也没有面子再说当教主了。两人控着一本书在空中推来推去,看似简单,其实是真正修为的较量,很难投机取巧,并且胜负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周全虽然屡有奇遇,但毕竟修行时间短,实在不适合与岳九真硬拚修为,可是已经陷入了这个局面,想改变主意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