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周全的角度来说,他是支持李瑶玉的,这不仅是一个大美人,还是一个有眼光、知大局,心地慈善的美人。李家的天下确实已经烟消云散了,西蜀并入东晋也算是良好的“回归”,再挑起争端没有任何意义,她能不计国仇家恨,把仇人视为夫君,为仇人开罪,实是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大智大勇。想必李美人的心比谁都苦都痛,心早已不知碎了多少回,就连她的外表都如此娇弱可怜,一碰就碎。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桓温都是周全的敌人,但现在需要他来稳定局面,不但不能杀他还要保着他;微生香是可恶的“敌人”,可是与周全有着肌肤之亲,说不定她现在的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也是周全想杀不能杀反要护着人。如今这两个人要斗个你死我活,周全到底该帮谁?这实在是一个艰难的选择题。“现在谁都不许动!谁敢先动手,我就帮另一人。别以为你们外面有许多帮手,在你们没有走出这间屋子,你们的属下没有进入这间屋子之前,我就能杀了你们!也别以为我会心慈心手软下不了手,逼急了,老子什么都做得出来!”周全恶狠狠地喝了一声,果然把两人震住,他如果帮微生香,两人合力,眨眼之间就可以杀了桓温;反过来,他对果与桓温联手,也可以在微生香的属下进来之前杀了她。两人都可以算是他的敌人,逼急了他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室内三人都注目在他身上。微生香又换了一脸笑容,“你这个负心汉,看着别人欺负我也不帮我么?你真要舍得杀我,现在就动手吧!”她的脸就象万花筒一样,随时可以变化表情,但却没有人能看到她真正的心理。周全冷然道:“不要给我玩花样,我虽然认得你,我的剑可不认得你,你要是妄想逃出去,保证身上有一件东西要留在屋内。”“你想留的是哪一件呢?”周全装作没听见,桓温道:“你想要怎样?”“今日的局面,必有一方要伤亡,想必你们都不愿意吧?我恰逢其会,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观,不如让我做个鲁仲连,帮你们调解调解,咱们好聚好散,皆大欢喜。”微生香笑道:“你还是舍不得我受到伤害,对么?”桓温说:“你是本朝的护国大法师,应该不会帮着外族人吧?”“不要说了,我作为中间人,两不相帮,只作公正的调解。”桓温恨恨望了微生香一眼,“她带人冲入我府中,杀人放火,伤人无数,这个帐怎么算?”微生香道:“他灭了李家王朝,害我姨娘家破人亡,还抢了我表姐弄成如今模样,我立志报仇,六年来历尽人间苦难,岂能说罢就罢!”原来她的母亲与李瑶玉的母亲是姐妹,难怪长得有些神似。周全道:“连李家的亲生后代都不想报仇了,你作为姻亲,已没有报仇的理由,你今天把桓府整得这么惨,也算出了一口气了,就这样算了吧;桓大将军,你灭了一个国家,还抢了这么一个大美女回来,现在又死心塌地跟着你了,就算是死了些人,烧了些房子也不算过份,好在没有什么重要的人物死伤,我看也就这样算了。”桓温和微生香都不说话,接着眼光都落到李瑶玉身上,其实今天的主角应该是她。但她又陷入了那种失魂落魄的状态,表情直令人心碎。周全担心谢安他们会被杀了,急道:“你们愿是不愿和解?”桓温说:“我愿意和解。”微生香笑盈盈道:“我若招来朋友,桓府将鸡犬不留,可是谁叫你是我的心上人,奴家也只好依你了。”“那好!大将军,你立即传令停止攻击,放所有人走;微生小姐,你也立即叫你的属下住手,全部撤离。”微生香道:“我的属下走了,这个大将军如果要为难我这弱女子如何是好?你能保证我安全么?”“大将军是何等样人,自然言而有信,他如果敢反悔不放你走,我就杀了他这玉美人!”桓温脸色一变,还是高声对外面传令,命令象接力赛一样,一声接一声传了出去:“大将军有令,停止攻击,放所有外人离去!”微生香也发出了一声长啸声,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周全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大局已定,化解了一场恩怨纠缠的仇杀。但微生香的啸声还没有停止,一阵密集的宝剑撞击声已经向这边迅速逼近,黑衣蒙面人与鲁狂生脚不沾地如飞而来,边跑边斗个不停。原来鲁狂生在桓府中的身份极高,可以不听桓温的命令,他与黑衣人斗出了真火,不肯放过黑衣人,紧追着往这边来了。众多桓府待卫和食客冲上前拦截,可是哪里能拦得住两人!两人落到屋顶上,“铛铛”之声不绝于耳,眨眼又是互击十几剑,屋顶突然破了一个大洞,砖瓦碎木掉了一片下来,尘土飞扬中两道剑光匆自斗个不停。幸好掉下来的地方不是在李瑶玉身上,而是在她与周全、桓温、微生香附近。这两人可不象桓温和微生香那样文斗,剑光到处,所有家具摆设都碎为碎片。桓温大怒,但顾忌着周全和微生香在身边,也不敢乱动,只是喝道:“张公子快快住手!”微生香也喝道:“卫老快住手!”两人这才停下手来,互相怒视着对方,尘土木屑纷落如雨。桓温道:“今日且放过他们。”微生香说:“今日到此为止,恩恩怨怨以后再说。”鲁狂生哈哈大笑:“想不到微生小姐在这儿,真是太令人意外了,人生何处不想逢,我们还真是有缘啊。。。。。。”他的话还没说完,忽见另一侧的尘埃之中走出一人,如同洛神之出水,恰似精灵之乍现,空灵剔透得令人无法置信,他后面的话便卡在嘴里,眼光落到她身上再也移不开了。黑衣蒙面人也看到了李瑶玉,全身一震,接着换了一声“公主!”声音苍老,充满惊喜与激动。李瑶玉道:“你是卫老么,想不到此生还能再见到你。”微生香冷冷道:“你还有脸见他么?卫老,我们走吧,她已经认贼为夫,忘了国仇家恨,死心塌地跟着仇人了,就当李家从来没有生过她。”卫老如遭了雷击一般僵立当场,似乎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可是微生香断然不会骗他的。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么残酷的现实,指着李瑶玉,声音颤抖:“公主,你,你。。。。。。”“她说的是真的,你跟她去吧,再也不要到这儿来了。”“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公主是被人协迫了么?”微生香轻叹一声,说道:“仲裁大人,我现在可以走了么?”周全望向桓温,桓温点了点头,“我言而有信,看在玉儿的面上,今日任由你们离去,希望不会有下次了。”微生香也不多说,扫了李瑶玉一眼便向窗口飘去。桓温大声道:“令,屋外众护卫。。。。。。”卫老微一顿也向窗口跃去,李瑶玉本在靠近窗口这一边,他正好经过她,蓦地一闪靠近,反手一把抄住她的腰便向窗外射去。鲁狂生一见李瑶玉便惊为天人,见卫老把人抢走了,怒火中烧,一剑便向他背后刺去。他离卫老最近,速度也不比卫老慢,这一剑几乎就刺到了卫老的背上。桓温正在下令放人,见些情形不由红了眼,暴喝一声:“留下人来!”也是一剑向卫老刺去,他身高手长,剑又长得出奇,只比鲁狂生的剑远了尺许。屋外围着不计其数的桓府高手,眼看鲁狂生和卫老从屋顶陷下,屋内大乱,都在全神戒备。这时听得桓温下令“留下人来”,见窗口有人跃出,反应快的都跃起拦截。微生香在卫老前面,见十几把长短兵器从不同角度攻来,她的线剑是软兵器难以硬碰,自然身形一滞。她这一停,紧跟着冲出的卫老也只好急煞前进之势,否则就会撞到她身上。鲁狂生和桓温的剑急刺而来,卫老突然停下,等于就是往他们剑上送,两剑刹时就刺到。李瑶玉被卫老反手夹在胁下,上半身朝后,见鲁狂生和桓温的剑刺来,她早已生无可恋,不愿忠心的老臣受到伤害,全力一挣,以自己的上半身挡向卫老背后。。。。。。这一连串事情是在同时发生,鲁狂生扑击之中,全力刺出的一剑,哪里还能收得住?木灵剑刺入李瑶玉背后足有尺许;桓温大惊,拚着自己受伤硬生生挫住了去势,双脚都踏破了楼面木板,巨剑终于一偏刺到墙壁上。鲁狂生惊呆了,撤剑后退,留下一个没有鲜血的剑孔,这一剑几乎将李瑶玉刺穿,更严重的伤害是剑气已经把她内腑震成碎片,玄阴真罡把她冻成了一个冰人。微生香无法冲出,一个鹞子翻身,反身从卫老头顶穿回屋内,卫老也停步反过身来,看到李瑶玉伤成这样,所有人都楞住了。卫老悲嚎一声,一剑向鲁狂生刺去,剑光如电,已使出了十二成功力;微生香惊怒交集,六把小剑齐射鲁狂生要害;这一切都是鲁狂生不听号令引起的;桓温气怒攻心,也是一剑向鲁狂生横斩过去。鲁狂生失手伤了美人,正在懊恼,怎想到会三人同时全力向他攻击,惊怒之下急往后退,挥剑挡住了卫老如雷霆一剑,闪身避过了微生香三把小剑,另一把小剑划过他的大腿,两支小剑刺中了他的双肩。这时桓温的巨剑又横斩过来,他无当再挡,只能借卫老那一剑的冲击力向后倒去,贴地向后倒飞而出。鲁狂生飞出的方向正好是周全身边,周全早已寻找他多时,要杀了他以绝后患,一剑便向他脖子斩下。鲁狂生也确实有过人之能,危急之中侧身举剑挡向周全的剑。可是他手臂受伤,又在身体横空之时仓促举剑,还不足平日五成力道,周全这一剑却是神充气足,自上而下斩落,他哪里能挡得住!“铛”的一声响亮,鲁狂生宝剑震落在地,并且胸口被周全划出一道伤口,深可见骨,几乎把整个胸膛斜着切开了。鲁狂生一声凄厉吼叫,一掌打在地板上,将楼板击出一个大洞,身体跟着向洞口处落下。微生香的小剑和卫老的第二剑紧跟而来却落了空。卫老间接害死了李瑶玉,气欲发狂,将手中的人向微生香抛去,也跟着从破洞中冲下。下面红光一闪,紧接着传来了卫老临死前的惨叫。周全和微生香大吃一惊,血煞魔功!难道卫老一招就被鲁狂生杀了?这次一定要杀了鲁狂生,如果被他躲起来,完全吸收了曹菲冰的功力,那就更可怕了。周全瞥见身边不远是鲁狂生掉下的木灵剑,脚尖一挑捞到手中,金灵剑还入鞘入,朝破洞处跃下。李瑶玉并没有立即气绝,这时伤口泌出鲜血,人也醒了过来,以微弱的声音说:“好妹妹,不要再为难他。。。。。。”微生香百感交集,不知该是恨她还是怜她,这个小时的玩伴,早已不是想象中的人了,可是她们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就连这多情的性格都是一样的,微生香不也是对周全一往情深么?“姐姐,你会没事的,我不怪你了。”“让我。。。。。。与他,说,说句话。”桓温早已走了过来,微生香微一迟疑,还是把李瑶玉递给了他。“玉儿,玉儿,你还好么?”李瑶玉的眼神已经开始散涣,却牢牢定在桓温的脸上,“你,你。。。。。。不要为难我妹妹,你是,英雄,我。。。。。。我不怨,无悔。。。。。。”她闭上了眼,就此香消玉损,眼角掉下了一颗莹晶的泪珠。“玉儿,玉儿。。。。。。啊——”桓温仰天一声咆哮,带着无尽的忧伤、愤怒和绝望,犹如受伤垂死的野兽,直震得屋里屋外的人变得脸色。楼下传来“轰隆隆”的打斗声,红光乱闪,劲风呼啸,整栋楼都晃动起来,微生香又气又怒,也发出了一声尖锐急促的啸声。啸声远远传了开去,极远之处也传来一声相似的啸声,但却是一个男声,那声音浑厚之极,绵绵不绝,快如离弦之箭,眨眼就到了近前。桓府中无数人跃起拦截,却象是细沙迎向巨浪,还没有靠近就被远远抛飞,没有一人能靠近那身穿黑衣,脸罩笑脸弥勒佛面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