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暗皱眉头,兵贵精不贵多,几万老弱病残还不如一千精兵来得有效率,以现在这样子,靠着江陵城的坚固,守守城还凑合,想要出击可就难了。燕兵有七八万人,且都是精锐,而东晋这边仅有襄阳的一万疲兵和四千多五斗米教的人可用,并且要守住江陵等他们赶过来,疲于奔命,想胜这场战看来还不容易。东晋最擅长的是水战,可是桓温和桓冲的大败,把水师败得一干二净,现在反变成了东晋没有水军,而敌人却有水军可以快速往来,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周全正在冥思苦想该如何打一个漂亮战,城门方向一匹探马如飞而来,大叫道:“报——敌人先头部队到一百二十里外突然停止前进,向来路退回去了?”众人愕然,敌人气势如虹,兵临城下,为什么没开战就撤走了?周全迅速整理了一下头绪,对桓云说:“你们可以不必守城了,全军准备出击。”桓云愕然,“敌人有七八万精兵,怎么可能真的撤退?这一定是引蛇出洞之计,我们如果出击,这两三万老弱之兵不够他们一口就吃掉了。”“不,敌人是真的撤退了!东边慕容霸已经大败退走,元气大伤,不可能与他们形成两路夹击之势;他们的盟友姚襄已死,羌人向后退缩;苻坚并没有夺下襄阳替他们守住退路,反而撤退并用大败了,他们变成了孤军深入。况且桓大将军和本教四五千人占稳了襄阳,完全有实力截断水路和他们的退路,他们现在已经处于襄阳、江陵和江淮谢家军的三角包围之中,慕容俊不是傻瓜,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桓云有些犹疑不决,周全说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江陵是他们的老窝和根据地,绝对不能有失,万一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或是引蛇出洞之计,岂不是要把所有家当给赔出去了?周全虽然武功符法厉害,却不是将帅,未必知兵,他可不能冒这个大险。“周教主有所不知,荆州的精兵这次都出征了,留下这些人马器械不齐,不是老弱就是病残,实在没有战力。而燕主亲征,来的都是精兵强将,虽退不乱,我们去追他们只怕讨不了好,万一中了他们埋伏全军覆没,那时无人守城,后果不堪设想。”周全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也不要靠你们独力去杀敌,只要追在他们后面,虚张声势,让他们不敢停下来,心惊胆战,疲于奔命。我会安排本教人马和大将军一起南下迎头痛击,那时前后夹击,必叫他们有来无回。”桓云还是犹豫,“万一敌人并不是真退,出了什么差错如何是好?还是先弄清敌人动向才好。”“二将军有所不知,这次南下的所有胡人都是弥勒教在操控着,弥勒教在本教手下屡吃败战,已经开始收兵撤退了。慕容俊和苻坚应该是同时接到了弥勒教撤退的命令,但慕容俊自持兵强马壮,我国军队不堪一击,所以不肯撤退。现在他们一定是接到苻坚军队大败的消息才决定退走了,因为我们能击败苻坚的大军,也就有实力打败他们。燕人虽强,没有了弥勒教的支持和另两路军的协作,外强中干,将心已乱,士气已失,不用再探查我也能肯定他们是真的撤退,此时不追,必定坐失良机。”桓云虽然还有些不情愿,却也不能推拖了,“周教主所言甚是,家兄已令我完全听从周教主的安排,所以一切以教主马首是瞻。但若有所偏差,后果也要由周教主承担。”“那是当然,二将军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当着众将士之面立下军令状。”桓云再没意见,立军令状也不必了,周围好多江陵的重要人物在听着呢,不消多久全城人就都知道了。要是打了败仗,一切由周全承担,罪名不会落到他头上,要是打了大胜战——以两万老弱之兵,有可能大胜吗?这样的功劳,他还是不要也罢。周全叫桓云把五六千精兵抽出来,作正面追击,但不要过于逼近,不与敌人硬拚;其余一万多老弱之兵分成几队,从各条路辅助追击,以虚张声势为主,造成无数人全面追击的效果。具体追哪一条路,怎么个追法,那就不必周全说了,都是吃粮打仗出身的,不会连这点都不懂。江陵城里只剩下一千人维持治安,其余将士全部出动,除了周全外恐怕没几人敢下这样的赌注。周全很快离开了江陵,沿着襄水右岸前进,在各处高山上观查敌势,果然,敌人所有部队都在往后移动,确确实实是全面撤退。在撤退部队的最前面,河中还有一支由数十只楼船、战舰,上百只商船、货船、渔船组成的杂牌水军,打仗可能实力差一些,运送粮草和兵员却不错。河两岸还有大量敌人骑兵护着,显然这船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燕军欺东晋已经没有水师可以与他们对抗,岸上也没有人可以挡住他人的铁蹄,公然以这样的杂牌水师在河中来往。周全暗怒,不如一把火烧他们个干净,既可打击他们的士气,又可毁他们的粮草,绝他们的退路。骑兵是北方军队的专利,南方人无法复制,就是有好马也比不上他们;而造船技术一向掌握在南方汉人手中,北方人也复制不了,胡人各族大多数造不了大船,更造不了战舰,只能靠抢一些到手。现在他们手上的船,十有八九就是从袁真的部队手里抢来的,毁掉一只就少一只,所以要烧掉它们。周全摸清了他们的走向,便潜到他们后方,使了一个避水诀潜入河中,在水下跟上了船队。他在一只大货船边冒出来,一闪就上了船,神不知鬼钻进了舱内。船上驾船的都是汉人,有两队鲜卑人在船上守着,船舱内另有十几个兵卒在前半部睡觉,还不知死神已经降临了。周全本来是想立即放火的,见船舱内都是大大小小的箱子,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便绕到后面,把一只箱盖掀开。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箱子里珠光宝气,全是金银饰物之类,他再打开一个,里面全是大小铜钱。原来船上运的是燕军在附近城镇内劫掠而来的金钱财宝,说不定这一次南下所夺的贵重之物都在这些船上,这可是七八个大城市和无数个村镇内军民的财物,价值非同小可!周全改变了主意,这些船不能烧了,得想办法把它们连船夺过来,并且要直接抢到自己手里。荆州的战船都在之前的战斗中损毁了,少数被秦国夺去,附近几百里内都没有成规模的船队,洪涛和羊希虽然带了几条大船在襄阳,却是以运人为主的货船,没办法与这么多敌人正面冲击,想要抢这批财宝还不容易。周全又悄悄溜回水里,沿着河到了燕军之前,然后上岸沿河飞奔,查看地形。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周全和司马文凤都回来了,两人碰头交换了情报,然后召集五斗米教各首领和桓温、桓豁、司马勋等重要将领开会。周全先介绍了敌人的分布和走向,以及江陵的情况,然后请桓温指挥。桓温连连摇手:“新败之将何以言勇?这一次大战,几场战役都是凭周教主扭转乾坤,或以少胜多,或反败为胜,便是千古名将也自叹弗如。桓某与一万多将士的命更是拜教主所赐,事实证明周教主之才远胜于我,所以还是由周教主来指挥,桓温甘为马前卒冲锋陷阵去。”“大将军言重了,这几场大战能胜利,靠的是本教众位兄弟奋勇向前,本国战士浴血奋战,可不是我一人的功劳。大将军是名正言顺的三军统率,怎能由我来指挥?其实我并不是军伍出身,打仗的细节并不内行,只能在大局上作个参考罢了,这个将令还是由大将军来下。”在坐众人都露出感动之色,司马勋说:“周教主胜而不傲,居功不矜,果真圣人也,末将佩服。”桓豁说:“大哥,周教主所言甚是,还是由你来指挥,否则下面兵卒不知原委,岂不是乱了套。”桓温还想再说,周全说道:“我的长处是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要是坐在后方瞎指挥,那才是牛刀杀鸡,力不从心。如今战场局势已经明了,大将军配合江陵人马两面夹击,尽量杀伤敌人就是了。”桓温惊问:“这么说贵教的人不参战了?”周全笑道:“不是不参战,而是另有重要行动。敌人的水军运送大量粮草辎重,与骑兵齐头并进,我愿带着本教人员从河上突击,毁掉他们的水师或是夺了他们的船。一来可以断了他们粮草,乱他们的军心,二来也可以防止他们从水路逃走,以后再用这些船渡江南下。”众人大惊,一个将领说:“敌人有上万水军,两岸又有大量骑兵护着,凭贵教五六只货船和几千人,如何能与他们对冲?”桓温说:“宁可被他们逃走一些人马,也不可以身犯险伤了贵教的兄弟。”这一次突围战,荆州兵马与五斗米教的人并肩而战,历经患难,生死与共,已经结下深厚情谊了。周全说:“危险是有的,但此举关系到能否击溃敌人,关系到以后几年乃至几十年的国家稳定,所以就是有危险也要去试试。我意已决,各位不必再说。”众人默然,周全又说:“敌人在江陵人马的追击下拚命赶路,再被我们烧了船队,一定不敢再往襄阳这边走,而是奔东北方向逃去。大将军不必在襄阳留多少人守城,现在就全体上路往东去,缓缓而行,边走边修养,以逸待劳在枣阳、义阳之间拦住他们。我们得手之后,会与江陵人马从后面追击他们,三面夹击,慕容俊插翅难飞。”桓温转忧为喜,有周全和五斗米教的人参战,他就放心了。接下来商讨具体的行军路线和兵力平配等方案,就由桓温和他的属下去做了,周全和五斗米教的人先退出,准备动身去夺船夺宝。一出大厅,周全几个得力属下就沉不住气了,白龙说:“教主,为什么我们要去对付水师船队?我们的人擅长陆地作战,打水仗不是自曝其短吗?”周全脚步不停,笑道:“谁说我们只会打陆战?我们也能打水仗的!”“可是我们只有这么几条货船,敌人有上百只大小船只,两岸还有骑兵护送,这,这这怎么打啊?”成风子说:“我知道了,我们只放火烧掉他们就行,烧完就跑。”周全说:“不!不能烧船,我要把所有船抢过来,并且完整地运回山阴去。衍江,你说能不能办到?”衍江不爱说话,不过周全问了,自然要答。“如果我们挑出一两千人使用了避水符,突然从水中钻出来,抢一些船应该可以办到,全部抢过来就难说了,想要运回去就更难了。”周全又转问羊希:“你看怎么样?”羊希信心十足:“属下觉得必定可以成功。据教主所说,敌人水军虽然有上万人,但一有半都是汉人船夫和水手,显然是北人不擅水战,这些船刚抢到手,他们驾船困难,所以抓了汉人当船工。那么他们虽然称为水军,在船上却根本没有战力,只要我们一突击,再大声喊话,汉人船工大量跳水逃生。那时船队走不动了,我们有四千战无不胜的精兵,杀他们五六千手足无措的旱鸭子,易如反掌。”白龙说:“你可别忘了,他们两岸还有几万精锐骑兵护送,他们可不会看着不动手!”羊希笑道:“教主即然要下手,一定是找到可以下手的地方了,河面宽的地方,骑兵如何能过来?”白龙不服,“可是他们会用火箭射啊,我们如何能保得住船只?河面总有狭小浅水的地方,我们的弩矢又用光了,只怕不能阻止他靠近。”羊希说:“火箭制作困难,只有水师和少数步兵才有,骑兵肯定没有,我们抢了船就呆在河中间不走,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走。他们后面有追兵,船被我们夺了,知道襄阳这边有准备,必定不敢多留,折往东北方向,却正好遇上桓将军的人马。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教主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周全笑道:“不止桓将军的人马,我还有一支突击队——神风突击队!以他们的速度,两三天时间也该赶到了,他们的战力可不比你们差啊,一定会给慕容俊一些惊喜。永宁果然是将才,把我的想法和计划都说出来了,那么就这样,我们准备动手吧。”羊希说:“属下其实还有一件事不明,教主为何不直接一把火烧了船队,然后上岸杀敌,所得兵甲器械比这些船和粮草还要合算,何必大费力气把这些船弄回去?”周全看看身边没有闲杂之人,神秘一笑,压低声音说:“其实船上装的不是粮草,而是他们劫掠数城而来的财物,价值之高无法估计。这件事千万保密,不可被外人知道了,以后只说事先并不知道船上装的是财宝。”众人大喜,都竖起了大姆指,跟着教主混就是有前途啊!“现在去准备战斗,一天之后出发。没有弹簧矢就多备些道符,敌人没有特殊兵种,也不怕了他们。另外把所有会画避水符的人都集中起来,立即开始大量画符,准备所有战斗中要用的东西,不出手则己,一出手就要让他们没有反击的机会。”“是!”众人大声应答,兴奋异常,转身就跑。“等等!”周全又叫住了他们,“衍江,你水性好,这次要多出力,趁着出发前的一天,指点一下没有受过水战训练的教友。对了,上次你们是怎样在三天内赶到前线的?我到现在还没想出来。”周全平时与他们嘻嘻哈哈,并没有什么架子,白龙和衍江大笑起来,白龙说:“弥勒教陆地上有个万兽尊者,可以召唤无数猛兽作战;本教也不比他们差,水里有个万鱼之王,能够使唤水族鳞甲,那一次是有无数大鱼在推着我们的船前进,加上轮桨、风帆,你说速度能不快吗?”众人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象看怪物似地看着衍江,都没想到衍江还有这个本事。衍江有些不好意思:“雕虫小技而己,兽有兽言,鸟有鸟语,我从小在海岛上长大,与水族为伴,所以知道他们的习性,可以叫它们帮忙。”成风子道:“这叫近水知鱼性,近山知鸟音。可惜我在山上住了一辈子,却不会使唤禽鸟。”周全道:“你画了一辈子符,画符速度肯定最快,快画避水符去。”众人又大笑,随着大局的好转,他们终于可以舒一口气,笑出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