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具留在桌上,人都散去,我给自己又倒一杯,凑近唇边,慢慢品味,要是没眼前这个晃来晃去的大个子就更好了:“莫大人,你还杵在这里等着吃宵夜吗?”莫孤烟看看我手上的杯子:“怎么只有这一只。”“孝敬上司,这道理,你都不懂?”如果人人都有,还有什么好稀罕的。“你还真能喝出这泡茶的水是隔年的雪水?”他大概最想问的便是这句,凭他?想破头大概也才不出来。我慢慢放下杯子,笑道:“蒙的。”“随口一蒙都这么准,小青廷以后更了不得。”门外有人朗声道。“表哥。”我跳起来,呼喇拉开门,门口站着的人一袭青衣,纤尘不染的模样,正是许箬荇,“一回来见你活蹦乱跳的,我很是欣慰,小菊有替你们送饭过来吗?”“有,两个人都吃得饱饱的。”我笑着将他迎进来。“我以为出了那岔子,你这会儿该是愁眉不展。”他的眼光落在茶具上,“还是这岔子来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虽说我们到这会儿听到的都不过是衙役口述,不过大致应该都不错,所以先肯定的事儿是那屋子必然是凶案的第一现场,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被害,处理后再挪动过来,自然不必村长花这么大的功夫,他那样做,迟早我们会知晓,可他还是做下,想来是毁灭证据对他而言更加重要,因此再要肯定的便是村长即使没有参与此案,也是与此案有关的人。”我一拍手,笑道,“看我说这么卖力,忘记同你们介绍,这位是都城六扇门总捕司派来的莫孤烟莫大人,这是我的表哥许箬荇,在富阳县任仵作一职。”两人也懒得施以虚礼,彼此点个头,坐下来听我继续念叨。“今日白天,我去了一次陈家村,在那里遇到莫大人。”莫孤烟用力咳嗽。“呃,在那里遇到小莫,打听到当时发现尸体的那个叫陈平儿的孩子已经被送去其他地方,而老村长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我仔细琢磨过他的话,一时听不出破绽,可总觉得他说话之间有什么蹊跷,怕是想明白这一点,又可获得更多线索。”我望着莫孤烟,“你还有什么补充的?”他一摊手道:“你比我想的还周到,能说的都被你说了,还有那些凶案第一现场这种说法是你们这里发明的?我以前在其他地方都没有听说过。”“是她自己发明的。”许箬荇坐在对面,皱皱眉,“怎么就一个杯子?”我起身,到后面柜子里找出个干净的瓷杯,在那里一晃:“成不?”“再洗一下。”他倒不肯屈就。旁边有别人不乐意了:“这话我方才说了,你怎么没半点反应,他一说,你立马去找杯子。”“因为你刚才吃的饭菜都是他送来的,要不你先还出来给他。”我仔细擦干杯子,斟了半杯给许箬荇,“表哥,你一天去了哪里,小菊说你一早出门了。”“这茶已经凉了,可惜香气散去,喝起来不过平平。”许箬荇不像是要回答我的话,将茶杯在手指间缓缓转动,他的手指特别修长,做这个动作很是好看,“青廷,听说你已经应承下说十日能破此案。”“是。”当时事情紧迫,不得不这般说。“我怎么听说,上面给这位莫大人的期限是七日破案?”他双眼灼灼,直问道。“这个你都能听说,了不得,了不得。”“上头给你七日,你给我十日,中间三天谁来补?”谈正经事,还装傻充愣不太好吧,莫——大——人。“你当时在堂上,一个女子这么铮铮有词,我怎么好意思和你讨价还价呢。”他说得还真够轻松的,耸耸肩道,“没准大家一起努力,五日就破案了呢。”“莫大人,请回驿站休息,没准你一晚上睡饱,明日就把案子破了。”我直接下了逐客令,“莫大人好走,不送。”他听我如此说,也不好再多待,对我们一抱拳道:“两位告辞。”说走即走,没半分犹疑的。许箬荇觅到厅堂里最舒服的那张榻椅,舒舒服服地半躺下来,才道:“你该庆幸这次派下来的人是他。”“他是好官吗?”从见第一面起,我在心里给莫孤烟按的头衔,他首先是个官,然后才是一个捕快,与我们这一类的人是截然不同的。“他的风评一向很好,为人正直,办案果断,在总捕司最少可以名列三甲,而且他还是那三个人里最好说话的那个,你见他说话的态度,丝毫不觉自己是都城而来,以大欺小,他是正六品,对你这个县城的捕头还是客客气气的。”“那是我管饭。”我掩嘴一笑,“还不快说,你今天一天去了哪里。”“四周十县,亲自将死者画像送及,再查问最近可有突然失踪的人口。”“十县?”“你看不出来是因为我回过府,将衣服都换过,从清晨出门,马不停蹄,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许箬荇眯起眼,被他这么一说,我再仔细这么一看,他眼睛下面果然各有一道浅浅的倦痕,“青廷,这案子可谓是无头案,这五个人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似的,死这么多天,无人认尸,无人奔丧,奇哉,怪哉。”“这些事情何必要你亲自去做,你不是县衙的仵作吗。”我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