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尤里回来得比平时要早很多,还带回来一包鼓囊囊的东西。一进院子,他就将那包东西递了过来。我嚼嚼葡萄干,不解地抬头看看他。尤里却盯着自己的靴子:“打狼的头一天里,我分到的狼皮。找人做了件背心,还有双翻毛靴子。很暖和的,放到秋冬时候穿吧。”——搞什么啊,撒谎和保有秘密的贿赂?可还没等被贿赂的对象出声,行贿者已经把东西往我膝盖上一放,逃也似地去挤羊奶了。然后端着羊奶急匆匆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还破天荒地把门给关上了。瞧他这个模样!我坐在院子里继续享用葡萄干,心下暗暗乐得直打跌,连吃惯了的点心也份外美味起来。一颗、二颗、三颗。出来!果然,“——呼拉!”一声,尤里猛然打开门,焦急地张望寻觅。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门口的小木块上。见到这个,尤里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更差了。他弯腰捡起那块东西,左右找找,目光落到了木门下方的小洞上。我呷一口蜂mi水,装作没有注意他的样子,kao在躺椅里,惬意地半闭上眼睛,只拿眼角留意他的动静。尤里草草转向我这边看了看,在院子里四下找了一圈,没有收获,又急急地找出院子去了。好一会,直到查理的下午茶结束的时候,他才慢吞吞地回到院子里,没精打采地瞅瞅昨天刚买来的小母羊,一屁股坐到了自己屋子门口的台阶上,有气无力地捡起那块小木头,拿在手里没几秒,又心不在焉地给扔了。看上去真够沮丧的。算了,差不多了。于是再呷一口蜂mi水,慢吞吞地开口:“对了,我今天捡到一只小狗崽。”尤里起先只是有口无心地“哦”了一声,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大约六七秒,他仿佛大梦初醒一样领悟到“小狗崽”的意思,这才回过神来,抬头追问:“哎?!哪里捡到的?”这可不好回答,总不能说从你屋门口吧?我答非所问道:“就在早上刚刚出门去钓鱼那会儿。”好在尤里也不关心这个问题,他关心的是下一个:“你把它放在哪里了?”不是“您”是“你”么?我放弃继续吓唬他的打算,朝院子的角落里努努嘴:“喏,搁在那个土坑里。”◇◆◇——◆◇◆——◇◆◇尤里忽然有了精神,迫不及待地跑去看了。我拎着那包东西进屋,随手扔在一边,心下有点儿烦恼。——尤里到底在想什么?养狼可不是养狗,几根骨头就能喂熟。狼崽子是养不熟的。何况,这三间小屋的院子也不是城市里的动物园,既不曾远离森林和荒野,更不曾有高墙围护。过些日子小狼嚎起来,招来外头的大狼,没狗没枪的,那可就麻烦了。即使不去管这些,住在烟火气息浓重的人类家里、喝羊奶的小狼崽,难道就能健康长大,成为一条真正的狼么?要是那样的话,还不如一早就给它个痛快呢!想着一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我走出屋子,也去看小狼崽。尤里已经xian开了盖在土坑上的木板。他望着坑底的小狼崽,脸上的神色舒缓了许多。早上挖完坑的时候,我找了点破旧的布和毛皮,扔在坑底给小狼崽当垫子。它刚被放进去那会,乱爬一阵,拱到角落里,又四下乱嗅,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不管怎么样,或许是土坑里比较阴凉,又或许是大地的气息安抚了小狼崽,它慢慢也就安静下来。眼下么,它蜷在坑底的毛布堆里,一动也不动,又在装死了。尤里把小狼崽看了个够,这才长长吁出了一口气。他瞧瞧我,没有把小东西抱进去,而是忙忙回屋子里拿了羊奶出来。羊奶被装在一个新作的奶瓶里。不得不说,尤里的手实在很巧。他用木头和毛皮做成了这个奶瓶。瓶身用木头雕成,底平平的,到了瓶肩则稍大一轮,中央紧紧塞着一个可以拔掉的盖子。盖子分成两圈。基部一圈比较大,凸起的那圈很小,也就小指尖那样,上头宽宽地蒙了一层柔软光滑的皮革。皮革的中央被刺了几个洞,底部则用亚麻线绑了一圈又一圈,勒得牢牢的,滴水不漏。尤里把羊奶装进瓶子里已经有一会了。当下用热水烫了一会,摸摸和小狼崽的体温差不多了,这才拿来喂它。小狼崽起先乖乖让尤里拎出来搂在怀里,像只死猫崽,直到尤里把奶嘴凑到它嘴里。刚刚尝到了奶味,它忽然一骨碌翻过身“活”了过来,四只嫩爪子乱挥乱抓,用力推开尤里的手,同时拼命开始吮吸。接下来,只见它咕嘟咕嘟不停地往下咽,速度极快,瘪瘪的肚子很快鼓了起来。那模样,嚣张霸道,又急得不得了,活像在担心有人会和它抢似的。以前一直奇怪为什么“吃奶的劲”会有那样的涵义,眼下总算是见识到了。原来不是说人吃奶,而是说像狼崽子这样的野兽吃奶。我看了好一会,起身走开,故意扔下一句:“小崽子真野,还没见过这么野的狗崽。”尤里默不作声,头低得快埋进自己的胸口去了。直到喂完小狼崽,把它放回去,盖上坑口的木板,他又呆呆在那里蹲着出了好一会神,这才慢慢起来去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