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政厅里宽敞明亮。 我们到达时,八点还不到些。 杜汉没有外出,不过他正在会客。 所以我们在走廊上等候接见。白鸽和大野猪玩着游戏,用来教它一些基本命令的游戏,比如坐下,打招呼。 两个玩得挺开心的。尤里在长椅上坐下来,拎拎装狗头人耳朵的口袋,打开来往里头瞅了瞅,看上去十分期待——那些耳朵已经用热灰捂了一下,吸干了血水。 至于用来处理的灰,会成为令马科伦农场更加富饶的好肥料。我当然没有检查这种战利品的嗜好,左右打量了几眼走廊的建筑格局,被墙上的画吸引了注意。暴风城城门大桥上的五英雄雕塑,巍峨的要塞大门,日升时分波光粼粼的明镜湖,温美宁静的艾尔文森林,丰收时节辽阔无垠一片金色的西部荒野,赤脊山红土地上的雄伟大桥……作为暴风王国腹地的贸易中心,闪金镇显然有足够的税收来打扮自己的官方门面。 鉴赏与鉴定这些画的造诣和价值并非我力所能及的事,不过至少,它们看上去布局合理,笔触流畅,色彩丰富,过度自然。 既诚实地记录了当地的真实风景,又巧妙地抓住了它们在特定季节和天气里尤为突出的不同气质。是精品。“你在看什么?”尤里起身走了过来。 还好,他还记得把那袋子留在了一边。 “风景画?”“嗯。 ”下一幅是英雄纪念碑。“这有什么好看的,我们以后会把这些地方都走个遍,到时候看真风景地不就好了。 ”——都走个遍?听起来挺值得期待。 只要我小心保守好自己的秘密。“哎?好吧……它们都很不错。 不过别问我好在哪里。 ”尤里依次浏览过来,趁我分神的这一会儿,已经看到了我面前的这幅,“悼念谁的?”“石碑湖的阵亡英雄纪念碑,在艾尔文东部。 ”我指指画框下方的抄录。 “瞧,这里。 ”尤里眨巴眨巴眼。 瞪着那几行苍劲地古典花斜体,干笑了两声。这表现令人想起了他读得磕磕碰碰的旅馆告示牌。 我没说什么,开口念了出来:“碑拓:这座纪念碑是用于缅怀在暴风城保卫战中牺牲地勇士。 我们的人民经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才得以恢复自由,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们将永远铭记那些在第一次兽人战争中牺牲的未留名的同胞。 ’”“……兽人战争?”尤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但他的脸色还是变得古怪,“……英雄?!”因为不想让尤里压抑难受,所以我认真地迎向他地目光。 轻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战争,永远不是‘对错’二字能定论的。 ”“呃……”尤里怔愣了一下,沉吟无语。他翻着蓝眼睛竭力思索严肃问题的样子很可爱。 我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当狗头人和豺狼人因为争夺地盘而彼此攻击时,无论最jian猾的人类或是最憨厚的牛头人,都会在一旁哈哈大笑,坐等收拾残局,事半功倍地从中获利。 可部落和联盟……你不觉得,后两者之间的战争。 本质上,和前两者之间的,是同一回事吗?”话音刚落,治安官地办公室门打开了。 两位商人打扮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表情舒缓。 杜汉的随从官跟着出现,招招手示意我们进去。“都是为了生存、生存。 以及更好的生存。 ”我拍拍他的肩,朝治安办公室走过去,“而一个种族为了自身能更好地生存,做出的任何努力,或许会遭到受损害者地谴责,却没有什么可以令人奇怪的。 ”--领取悬赏的事很顺利。 杜汉亲自清点狗头人的左耳朵。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的效率充分说明了我们面前的长官是个久经考验的军人。 瞧瞧他在木板上倒过袋子一拎、又用专门的铁钳夹数那些耳朵、最后收拢放到箱子里的样子就知道了——既平静从容,又干脆利落。除了悬赏奖金,杜汉还把我们补进了参与围剿行动的名单。 剿灭行动一共持续了两天一夜,这段时间自然是算补贴地。 加起来。 一共是一百四十六个银币。 五十个铜币。杜汉给地钱币里头有一个金币。 白鸽抢先挑走了,找出一大堆银币留给尤里和我。 结果就是……我们当着杜汉的面,飞快地把收入给分了。尤里撑开自己地钱袋,往里头瞅瞅,踟蹰了一下:“唔……杜汉先生,我想请您换一个金币……”杜汉愣了一下。我只好厚起脸皮打破沉默:“长官,我也这么希望。 ”“哦,当然,当然,都没问题。 ”杜汉反应过来了。 他宽和一笑,接过尤里数出来的银币,以及我的,打开保险箱,换出两个金币,“给你,这是你的,都是崭新的。 ”“谢谢您。 ”尤里愉快地接过来,用手指弹了一下,捏着两端放到耳边听,“这是我赚到的第一个金币。 ”杜汉点点头表示理解,微笑地看看尤里。 作为坐镇一方的治安官而非银行柜台服务员,他的态度好得有点儿过头了。 天上不掉馅饼,我一边道谢,一边看着杜汉收拢银币、锁上保险箱,静等他提出他的要求。杜汉重新坐下来:“下面来谈谈功勋记录的事。 根据暴风城颁发的战时荣誉军衔制度,凡是对王国做出贡献地人。 都可以累积功勋,从而享有以成本价购买制式装备的便利。 但这类军衔不具有对部队的指挥权。 不过,唔……”果然,来了。治安官有点儿艰难地开口:“请见谅。 我希望这一次对你们的表彰,能够不做公开。 几位觉得可以吗?”--白鸽略一沉吟,好奇地注视杜汉:“不做公开?”杜汉咳嗽一声,偏开了脸:“其它的都一样。 就是按照本来的计划。 这回剿灭战的参与者,要在门口地公告栏里张榜表彰……”一般而言。 这类表彰有助于冒险团体打出属于他们自己的名声。白鸽耸耸肩:“哦,那个啊,我无所谓地。 ”格朗姆一听,开始哼哼唧唧。 结果被白鸽拍了一下头:“你想要被人围观吗?”语气沉痛,令看来属于暗夜女猎手的亲身体验。大野猪想了一下,立即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杜汉的目光依次扫了过来,我没有让他等待。 回答:“我也没关系。 ”说实话,我认为这个提议对双方有利。 杜汉免去了损失威信的麻烦,我们则避开了妒嫉乃至怨恨——那些从一开始就参加了狗头人剿灭战的冒险者,无疑承担了更为繁重的任务,也付出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他们可不会喜欢我们这样半途cha手、偏偏又侥幸丰收地家伙。的确,我们不是故意的。 但是这一点,对于心生不满、粗野放肆而不愿克制自己的人而言,无关紧要。尤里对杜汉行了个半正式的礼。 正式非正式的民兵之间用来说“早上好”而不是“长官好”的那种,痛快地点点头:“我和他们一样。 ”大概因为没有料到我们如此干脆,杜汉不太明显地怔了一下,慢了半拍才开口:“你们不介意,真是再好不过了。 啊对了,我这里收到居民们的反应。 又是说鱼人泛滥地事。 可是闪金的兵力……目前已经不容许再分遣出去。“好在之前已经为此派出了一支小队,为首的负责人是托马斯。 所以这一次,我打算让信使过去一趟,最好能带回来详细的报告。 这样,闪金镇就有充分的理由向暴风城那边申请援兵了。 ”不等我们表达意见,杜汉直接就往下说:“这个任务几乎要自东向西穿越艾尔文,会占去较长的一段时间。 为免引起大家地不安,也为了尽快把情况传回来,送信人并非能杀能砍就合适。“而据我所知,狮王之傲的危机已经过去了。 猎户们送来的野味足以继续维持烧晚宴。 这一点你们可以向法雷确认。 所以。 我属意几位来接受这个任务。 作为报酬。 我可以向几位提前提供一些比较优秀的制式武器,总价五十个银币——当然。 如果需要,几位可以贴补一些现金。“那么,你们觉得呢?”先陈述事情有多么重要和紧急,其中透lou了一点内情以拉近双方距离。 再委婉含蓄地赞扬对方,同时也没有贬低别人。 接着打消对方的顾虑,最后诱之以利,连带买了个人情……不愧是商人多多之地的治安官。闪金的兵力再拮据,派一两个心腹跑一趟总是没问题的。 看来,马歇尔.杜汉对我们依旧不放心,想用这个任务支开我们,以封锁,至少是在近期内封锁狗头人剿灭战中,马科伦农场的那部分内情。这样子的推论下来,去伐木场地路上,我们会不会刚好遇到一拨“强盗”呢?又或者在托马斯那里,等待我们地,不仅仅是拿一份现成的消息带回来这么简单?杜汉瞧着挺有责任感地,可谁知道呢……尤里听到制式武器的时候,眼睛就发亮了。 他探询地瞧瞧白鸽,白鸽对他点点头,又看向了我。 很快,连大野猪都抬起头拿小眼睛使劲瞅我,我无法再继续沉默。“当然……”我感觉自己的笑容很僵硬。 可抬头回视杜汉的一瞬间,我却从办公桌后方用来展挂地图的光滑如镜的大理石上发现,这一刻查理的神态举止,不仅自然大方,而且甚至称得上潇洒优雅,“这是我们的荣幸。 ”“太好了!你们现在立即可以挑东西。 情况紧急,挑完了,就尽快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