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最先追着费德菲尼尔赶到的,是格朗姆。“查理?!”白鸽紧追而至。“你没事吧?”亨兹和贾森随之赶到。“还好还好,只是一道小伤口。 ”我木然点了一下头。 上一刻的惊悸依旧紧紧扣着我的喉咙,让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游戏里任何一个玩家都可以做到计算伤害,都可以看着怪物在自己脚面一尺处不甘地倒下。 但是那种非人的冷静只属于游戏。 这里,刚才……——只差一点点,差一点点我就被生生劈成两半了!左肩上忽然传来一阵酥麻,而后是巨大的疼痛。 我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把,顿时沾了满手的温湿滑腻。 收回手一看,一片猩红。“别乱动。 ”身后一阵草木簌簌,尤里也回来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的动作极快,一瓶治疗药水刚刚洒到我左肩,另一瓶已经倒进了我的喉咙里。 我没让费德菲尼尔砍死,却差点被他灌的药呛死。“没事,没事,别担心。 ”尤里嘀嘀咕咕地安慰我也安慰他自己,一边飞快地拖掉我的外套。 然后他在我耳边松了口气,麻利地掏出备急的绷带,给我包扎伤口,“没伤到骨头。 ”白鸽四下看看,从我身边捡起半圆形劈木斧,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地上的痕迹。 破天荒地。 暗夜女猎手紫色地眉毛越皱越紧,却瞧不出毫无头绪。 她一扔辫子,回过头来,焦灼道:“它往哪里去了?”贾森也急得眉头紧皱,不过依旧记得要压低声音:“查理,就是那只豺狼人,它往哪里去了?”亨兹手里握着他的大铁锤。 紧紧盯着我。 只等答案一出口,这个矮人就要冲上去了。尤里一听就明白了。 他小心避开伤口。 伸手拥抱我,拍拍我的脸,又抚顺着我的背,就像安慰受惊的小孩那样。 一边做着这些,这家伙一边很不好意思地又重复了一遍白鸽和贾森的问题:“那个,嗯,你看清楚那头豺狼人跑去哪边了吗?”右肩挨着尤里的胸膛。 那里传来砰砰砰地心跳。 左肩的伤口疼得火辣辣地,让人想难受得要命。 然而无论是振动还是疼痛,都在告诉我,我还活着。 面前是同伴们关切焦灼的脸庞,这令人更为清醒了一些。 能再一次看到他们真好,无论是白鸽脸上神秘的纹刺,还是矮人们的大胡子,在这一刻。 忽然都无比美妙、无比惹人喜欢起来。我点点头,张了张嘴试图说出答案,但是嗓子却不合作,依旧不肯让我挤出任何一个字来。 我只好拿手指指贾森身边那一丛深绿色的狭叶灌木。灌木似乎被巨大的东西压倒了一片,中间有一头纯白的小绵羊。 小绵羊一身蜷毛,瞧上去胖乎乎地。 它头顶上嫩嫩的犄角才冒了个芽。 正迈动着四只小巧玲珑的蹄子,试图远离枝条上到处长着小刺的灌木。但是,格朗姆摇晃着脑袋,喷着粗气,显摆着自己长长的獠牙,堵在它面前,拦住了它的去路。发现我们都在看它,小羊羔仰起小脑袋,用它稚嫩的嗓子叫了一声:“——咩!”听起来真是千般无辜万般纯洁。不过,它的眼睛。 是混浊地赤红色。然后。 我听到一个毫无起伏的、干巴巴的、显然受到了极度惊吓的嗓音响起:“冰霜新星的痕迹太大。 所以,我只好把它变成了羊。 ”--傍晚的林风在无尽地叶海里xian起了不绝的绿浪。 而阳光则将这些浪花染成了一片金翠。 抬头仰望,令人目眩神迷,伤口仿佛也不疼了。白鸽开路,罗尔夫和马拉凯在队尾按照暗夜女猎手所教的清理我们经过的痕迹,小法师趴在尤里背上,贾森和大野猪警戒四周,亨兹肩上扛着一条鼓囊囊的袋子,里头是我们的战利品。“你刚才用的那个叫什么?”尤里略一停脚步,把我往上托了托,“变羊术?”“嗯。 ”我应了一声“变形术:羊。 ”尤里打了个冷颤,笑得有些勉强:“变形术,呃呵呵,真、真不错。 ”他背着我,所以这个寒战有一半传到了我身上:“尤里?”尤里有一会儿没说话。 然后他侧过脸,小声埋怨道:“真危险。 吓死我了。 ”是的,很危险。 豺狼人费德菲尼尔变成小羊羔“啪”一声摔进灌木丛的时候,虽然我竭尽所能尽快闪避到了一边,但是它原本抓在手里的斧头还是因着惯性划过半空,在我肩上留下了这道伤口。真不知道如果我地反应慢上半秒钟,又或者施法耗时长上那么一点点,会是什么后果。我学着尤里之前那样,把手贴在他地脸颊上,权作安慰。 他的脸有点凉,汗涔涔地。 应该不是中暑的缘故。尤里蹭蹭我的手心,慢慢舒出了一口气。我又犹豫了一下,到底忍不住搂紧这个家伙——我也需要安慰。--我们顺利抵达营地。 尤里蹲下身,把我放下来。 毯子,水,当作枕头的背包。 很快,我已经被他安顿好了。亨兹扔下箱子,凑过来点儿,问候得极为热情:“你还好吧,查理?”“……唔,还好。 ”除了洞壁有点儿硬。 矮人的关切和他们对麦酒的热爱一样真诚。 不过,如果不叫我查理……我会感觉更好。“行了,你怎么可以光顾着酒?!豺狼人的酒能有什么好的?!不对,我是说,在战斗的时候绝不能分神!”贾森将他的双手大剑“哐镗”一声扔在一边,揉揉大鼻子,语气严厉,表情吓人,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醇厚的矮人,“不是每回都能碰到法师堵着去路的!难道你以为谁都能处理这种情况吗?!”亨兹的脸“刷”一下红了个透。 缩缩脖子,不敢回嘴。听起来费德菲尼尔会冲到我那里,是由于亨兹因为豺狼人的酒而分神了?我不得不出面打圆场:“我没事。 ”然而效果却适得其反。 亨兹瞅瞅我,一脸泫然欲泣。 他耙耙自己金红色的大胡子,垂着脑袋,声若蚊呐地和我道歉:“对不起……”说真的这表情一点儿也不适合长着胡子的家伙。贾森的气还没消,他用力瞪了亨兹一眼,挥起手就给了他一个重重的后脑勺:“你已经四十多岁了,都已经订婚了,不再是个小孩子了!你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噗!”一旁的罗尔夫正在喝水,听到这里,一口喷到了洞壁上。 马拉凯刚刚从门口的柴禾堆里取了一些搬到火塘边,闻言在平坦的地面上绊了个趔趄。“咳、咳咳!”尤里之前一直没理亨兹,他好像有点生气。 这会儿他也被呛到了。 然后,耳边的呼吸静默了一小会儿之后,尤里给了我一个小心翼翼的拥抱:“我为你骄傲。 ”接下来,他拍拍亨兹的肩,起身去火塘边准备晚饭了。我忽然想起来了,人类的平均寿命大约六十岁,而矮人的是人类的两到三倍。 至于暗夜精灵一族,则曾经有着无尽的寿命。 眼下她们虽然放弃了永生,活上个三五百岁依旧不算长寿。也就是说,别看亨兹长了一把金红色的大胡子,其实他比尤里更年少。这令我顿感无力。 如果说我没有因这桩突如其来的危险不快怨恨,那是假的。 可是……至少矮人们道歉的态度很诚恳。 在云晓茶年轻的一生中,从来没有遇到过,甚至都没有听说,有谁为自己的巨大的错误真诚忏悔。新闻里报道的,永远是“肇事撞人、逃之夭夭”,“侵吞公款、逍遥海外”。罗尔夫一直留心着我们这边,这会儿他走了过来,打着哈哈解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嗯,啊,对了!我们来看看战利品吧?”马拉凯搭上罗尔夫的肩:“来,过来帮我干活。 ”把他弄走了。 白鸽摘下背上的长弓,解下箭筒,担忧地瞧瞧我。暗夜女猎手的忧心令人不解,我慢了一拍,这才想起了大前天傍晚和托马斯谈的条件。“按照协定,战利品属于冒险收获,而非军事行动所得,一律不作上缴。 ”我对罗尔夫和马拉凯道,自动忽略了当时和托马斯谈条件时的最后一句,反正托马斯的信上只是列明了条件,并没有完全摘录原话,而尤里和白鸽估计也已经记不清了。尤里刚刚升起火,闻言蓦然放下手里柴禾,回过头来,似乎想说什么。 我摊摊右手对他笑了笑:“所以,这些东西不用上缴。 我们八个来把它们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