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的时候查理走在尤里后头,心里惴惴不安。 拜基尔罗格之眼所赐,他怀疑自己能否坐在尤里对面,泰然进餐。事实证明查理的担忧是多余的。 他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虽然尤里带给查理的消息听起来都挺乐观,查理还是感受到了形式的严峻。持续不断的大雨,令湖畔镇许多行业的居民都被迫休假。 不少人来到布瑞安娜的店里喝一杯,顺便打探一下最新的消息。因此,当两个年轻人坐在大厅角落里享用他们迟到的午饭时,不可避免地,被周围客人们低沉忧虑的交谈所包围。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酒类和佐酒小吃的香气,香气里飘荡着忧虑不安的议论。 查理心头沉甸甸的,滋味复杂。 为自己的逃兵计划而羞耻惭愧,却也因为尤里的承诺备感安心喜悦。尤里大块大块地对付食物,忙碌之中发现对面的查理心不在焉。 尤里顺着查理的目光看去,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倾身过去,握住查理的手,直视查理:“你已经尽力了。 ”是的,他已经尽力了。 尽管因为缺乏经验,没能以最高的效率利用自己的力量。 查理瞅着尤里湛蓝的眼睛,悲哀地想,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自暴自弃,也带着一种解拖的轻松。下一秒查理抽回手。 “哦,我的天!”他用力擦擦。 瞪着手上地黄油痕迹,那来自尤里的夹心面包。 “你把我当什么?餐巾、抹布?!”尤里耸耸肩,明智地保持了缄默。 他珍惜地tian掉手指上不小心粘到的黄油,继续他的午餐。--这天下午尤里抓紧时间睡觉。防线修缮得完备。 大部分哨点上,白天的警戒任务,只要有足够的体力就能完成。 民兵甚至居民都能胜任。 然而夜里,特别是雨夜里的值哨。 却需要更丰富地经验和更高的警惕,是老兵也觉得棘手地活计。眼下湖畔镇人手状况实在捉襟见肘。 长官们物尽其用,老兵都被安排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令查理骄傲也令他担忧的是,尤里也在其中。“晚上九点叫我。 十点之前我得到那边。 总得吃顿饭。 ”“好的。 没有问题。 ”“你去哪儿?”“去客厅。 ”查理一手抱着书,一手抓着他的土黄色小包。 “你好好睡一觉。 ”“你不会吵到我的。 ”尤里理所当然地要求,几乎带了命令:“过来。 ”这有点奇怪。 转身回到床边时,查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我为什么要听他的?然而没等查理问出来,尤里已经坐直身。 拉过他,拥入怀中。一个紧紧地拥抱。 查理不得不集中所有注意力,在享受这奢侈的触感同时避免失态。 真希望多来几次……因为这对自制力有好处。 他自嘲地想。尤里察觉到了怀里这家伙的局促。 顺从、愉悦,但是不安。 每次都这样。 有一瞬间他想直截了当地问问,问问查理为什么不安,问问查理是不是喜欢自己。 要是喜欢,又为什么不说出来。过去的一天里他再次见到了许多流血与死亡,令他想起以前所经历的、同样的残酷。 这一切叫他失去耐性:在这个世界上。 战乱从未停止,别离和失去总是突如其来。 每个人能抓住的,只有眼前。 因此,如果喜欢,为什么要压抑、要讳莫如深、要辛辛苦苦做贼似地藏起来?他已经失去得够多了。他不想再错过什么。所以他一点儿也不理解查理,不理解查理为什么要这么做。查理不是无足轻重的人。 查理地快乐与否值得关切。 故而这种疑惑犹为强烈。尤里也曾经以为查理只是不习惯与人太亲近。 然后渐渐地,他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疑惑越来越多。 虽然找不到答案,但是也没有妨碍到小队的团结与生存。 因此,他不负责任地将那些都归结为查理小脾气古怪。然后,甜橘酒醉出来的那个吻,点燃了所有累积起来的疑问。“查理。 ”“嗯?”可惜,眼下显然不是好时候。 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来处理感情问题。“呆在这里陪我。 ”“……嗯。 ”--其实尤里并不需要查理来充当人形闹钟。 战士的本能里包括一个高效的、随时可以调整地生物钟,还包括在睡眠中分辨敌人的偷袭,和同伴发出的小噪音。他那么做,只是想找点事给查理做。 免得这家伙太过忧虑。五个半小时的睡眠后。 尤里醒了。 时间还早,查理遵守承诺。 乖乖蜷在外面半张**。 这令尤里很满意。真好。 他想。 那些水手死了那么多,民兵死了许多,卫兵也死了好些个,还有……可查理还在。 这就够了。他翻了点身,拱过去一点,直到紧紧挨着查理。查理低头看了看尤里,看到栗色的发顶埋在自己肋侧。 尤里没有更多的动作,这令查理以为他还没醒,于是继续静静地呆着。一开始他看了会儿书。 后来天黑了,为了不影响尤里,他没点蜡烛。 于是只好kao着两个枕头坐在这儿,想想之前看过的那些段落。尽管他一开始就很清楚,有生之年能精通一系法术就不错了,但还是不得不说,乌尔对事物和力量的理解挺深刻。 而且字里行间有一种令人感到舒适、也令人折服的态度。 看得出来那是个睿智而理性的人,一直在尽自己地最大努力摒弃偏见、排除立场上地影响,从而以公正客观的态度,去探索问题。另外,譬如基尔罗格之眼一样地小技巧,很实用也很好学。“你在想什么?”“醒啦。 ”查理略挪开一点。 既然尤里醒了,继续再这样挨着,他会感到局促。 “我在想,那些都不要紧。 ”是法师还是术士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在这个乱世里活下去。又来了。 尤里有点不满。 他缓缓地挨过去,随口问了句:“什么不要紧?”查理看看一脸惺忪的尤里,他不确定尤里是不是在和自己作对;又看看床沿。 他确定如果再退,自己就会掉下去了。就在这会儿,一阵轰隆隆、轰隆隆的闷响打破了宁静。查理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打雷了?”“不像打雷。 ”尤里坐起身来,侧耳聆听,“不过别担心。 听着挺远的,在北边的山谷里。 ”“哦。 ”查理对这种情况没经验,他分辨不出巨响的方向和远近。 既然尤里说不用担心,那他就不担心。尤里的试探与查理的掩饰都就此结束。 他们下楼吃饭,然后一个赶去值夜哨,一个回房间睡觉。--次日早上查理按时醒来,一个人下楼去吃早饭。 达希他们忙得团团转,来来去去的冒险者们个个表情严肃,全副武装。 他们原本属于治安官挑不上眼的那一批,但是过去的一天半迅速对他们进行了优胜劣汰,如今剩下的,都已经飞快地成熟起来了。大家的忙碌和紧张使查理有一种偷懒的负罪感。 他躲在角落里扒完早餐,蹑手蹑脚溜回楼上,翻开乌尔的那本书,用功研读。研读没能持续多长时间。 因为尤里提早回来了。“有个好消息,查理。 ”尤里熟练地卸下盔甲,扔在桌子上。他点起壁炉烧上热水准备洗澡,同时拖掉上衣拿毛巾先擦了擦雨水,以防感冒。 “特别新闻,刚刚出炉。 ”“什么消息?”查理转过身探头瞅了一眼尤里,见尤里**了一半,又忙缩了回去。“镇子北边的山谷里许多地方滑坡了。 特别是瑞斯班矿洞那里,被堵了个结结实实。 ”尤里冲进卧室,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赞美查理道,“你真伟大。 ”无论姿势还是语调,都一点也不严肃。“噢,天哪!”查理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这是好消息?”“你忘了吗?那些豺狼人都藏在赤脊山谷里。 它们肯定被砸坏了。 ”尤里十分高兴,又好笑得要命。 “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 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西边的红龙山上昨天就已经晴了。 如果不是你把云拉了过来,这场暴雨早该下完了。 ”“我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 ”查理陷入了巨大的忧虑。 出风头在他心目中是危险的事情。 “为了我的小命着想。 ”“放心吧。 他们都认为是光明保佑。 ”尤里扔开毛巾,拉起查理,“这场暴雨的确来得很是时候。 不过没有你,就没有山体滑坡。 ”“也许还有别人看到了……”查理继续忧虑,“贾斯汀他们没准会看出来……”“拜托,不要担心了。 ”尤里有点受不了,“有我呢。 ”他亲亲查理的脸颊,推着他走到窗户前:“我们来说点高兴的。 听他们说,大后天就是仲夏节了。 所以我想知道……”尤里指指窗外天空中乌压压的云,向罪魁祸首查理询问:“这场雨还得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