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森林流传亡灵与狼人的日子已经不短了,眼前的庄园看上去荒废已久,贸然闯入并不明智。 然而,路易斯急需一个地方休息;另外,狼群还抓伤了好几个人。 所以,凯尔与布鲁诺简短商量了几句,点出韦恩等七八个老手好手,再请阿特里押阵,拍响了铁栏杆大门。“有人在吗?有人吗?”出于礼节——或者不如说是谨慎——冒险者们还是先叩问了几声。 铁栏杆大门年久失修,一摇就哐镗哐镗作响,声音空荡荡地回响在庭院里;松动的栏与杆磨擦之间,还会发出一种低微却尖利的金属声响,令人牙根发酸。两个年轻人就被酸倒了。 尤里咧咧嘴,查理揉揉脸颊,互相看看,一同朝旁边走开几步。尤里保持着平静的警觉,习惯性地打量着面前的森林;步子看似散漫随意,其实一直不离查理两步远。 查理没那么老道。 他跟着尤里打量了几眼茂盛的草木,由于天色已黑,什么也没看到;转而注意到门边的墙上、爬山虎的枝蔓下,似乎有一块什么东西。他用魔杖小心拨开那些浓绿的攀缘植物,发现下面是一块金属铭牌。 黄铜的,已经光泽黯淡、绿锈斑斑;二十几厘米宽,四十厘米左右长;上面有三行花体,最中间最醒目的那一行,刻着一个姓氏:密斯特曼托__先生。凯尔等人都是出门惯了的,警惕性高;此时此地。 更加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哪里能没注意到查理这边地发现?布鲁诺立即就走了过来,扯掉几根老藤——它们的气根牢牢巴在上面——lou出整个铭牌。夜色镇密斯特曼托__先生私人领地保罗跟着走了过来,瞧了瞧,回头对大伙儿笑道:“是个门牌。 ”查理仔细打量了一眼,皱皱眉退开几步,挨到尤里身边:“怎么只有一个姓氏……”另外。 最让他隐隐不安的是……——他觉得这个姓氏眼熟。尤里看看查理的眉头,搂住他的肩。 小声玩笑道:“我看,这家伙比你还怕麻烦。 ”查理哂然,一笑带过。 他收下了尤里的这份好意,心底的疑虑却并未散去。这个世界上,因为强大地法术神术需要天赋、灵性,有着和性别无关的偶然性,男女地社会地位并不完全像查理所知的中世纪欧洲那样。像凯尔、韦恩他们那样的阶层与家庭。 女主人一般会操持家务;但像莉莉这样的女法师——暂且假设她会成功渡过走出校门进入社会后的磨砺期——就不同了。 她缔结婚姻的对象当然有可能会是一个足以和她并肩的天才;不过考虑到两个骄傲地人总是易于相互欣赏、难以长期相处,更大的可能,则会是一个和她的母亲一样温柔的男人。而有庄园的人家,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自然不差,门牌上会一般带有主人的头衔、职位和爵位。 如果已婚,妻子或丈夫的姓名通常也会被刻上去。 不过,总免不了这样的主人:他们过份紧张自己地配偶,甚至傲然将其视作自己附庸。 为此,他们坚持门牌上不能出现第二个姓名。无论如何,旧的传统上一直认为,夫妻的姓名应该并排出现在他们家门口。 这远不仅是为信使指路的问题;这一点正如有重要的客人到访时,一对有教养、感情融洽的夫妻,总是会携手走下台阶、欢迎来访者一样。所以。 这块只有一个姓氏地门牌,令在场凡是有点阅历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到,这里的主人,或者说这里曾经的主人,是个不太好相处的家伙。北郡有不少贵族的渡假小庄,在这方面堪称礼节典范;湖畔镇无论法师宿舍区,还是贾斯汀家,门牌都很大方周到;查理又一向特别留心礼节习俗之类的东西,生怕犯忌lou馅。 所以,他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不久。 也觉出了不妥。在场诸人中。 阿特里应该是最熟悉这种上层礼节规范里所流lou出来的微妙的了。 他之前经历了一场自己极不擅长的惊马狂奔,等到凯尔等人赶到。 安全有了一定保障,面上不由微lou疲惫;不过他心态不错,此刻半调侃地开玩笑道:“要是能有个房间歇上一会儿,我会很高兴;不过,看起来,这位密斯特曼托先生似乎并不欢迎有客人到访。 ”如此已经解释得很明白了。 然而眼下地情况,没人有空在乎这个。 布鲁诺耸耸肩:“管他呢。 ”凯尔一脸无奈地摊摊手,幽默道:“如果他还住在这儿地话。 ”嘿嘿一笑,朝韦恩一点头。韦恩早等了半天了,颇有点不耐;见凯尔点头,抡起斧头就朝大门上的锁劈了下去。锈成一团地链锁应声而落,韦恩利落收起斧头、抬起大脚朝两扇大门并拢处踹去;铁栏杆大门挨了一记,吱吱嘎嘎地呻吟着、晃晃悠悠摇了开去。他率先走了进去,康拉德与奥狄斯一左一右,寸步不离,手都还把在武器上。 阿特里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 至于路易斯,轮不到他操心;早有人削了四根小臂粗细的树枝,扎住四角绑成一个长方形,拖下外套往上一缚,就成了骑士大人眼下所躺的简易担架。“走咯!”“急什么,来帮我搀一把杰米!”“好叻!”“去去,谁要人搀!我自己能行!”“这小子还逞能……来来来,你那边我这边。 一、二、三。 走!”“哇哈,哈哈哈!”“大姑娘上花轿喽!”“你就老实呆着吧,真是的,多大一道口子呀,年轻人不知道厉害!”“大伙儿都留点神!”“没问题!”“头儿你放心吧!”……,……一片闹哄哄之中,威利走在后面。 踢一脚地上地破锁,嘀咕了一句:“野蛮。 ”大多数人没有听到:他们眼馋前花园那一头的城堡好一会儿了。 迫不及待地涌进了大门。 查理习惯使然,没和人去挤;尤里自然不会让他一个人拉在后面。 结果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凑巧把独眼龙的低诽收入耳中,不由对视莞尔。--踏上青苔漫布、已然裂缝的石阶,推开两扇沉重的正门,一行人走进了一楼大厅。房间很大。 到处都是灰尘,积了厚厚一层。 墙角柱角结着蛛网,天花板上还倒挂着几只蝙蝠。 被数支火把一照。 蜘蛛挥着八只脚,惊恐万状地蹿入角落;蝙蝠吱吱乱叫着,掠出破了一角的窗子,飞入庭院不见。布鲁诺招手叫上手下,推开大厅左边通往厨房与仆房的侧门,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韦恩与奥狄斯领着幸运红石地一拨人,也跟了过去。剩下凯尔、康拉德几个,哈利、盖文。 还有洛克他们,加上车夫伙计,开始整理大厅——在不熟悉的废弃庄园里过夜,已经是冒然;再让大伙儿自寻房间分散开去,可不安全。搬桌子挪椅子开窗子。 窗帘旧了,稍一拉居然掉了下来;一时找不到扫帚拖把。 桌布和地毯被卷成长条,拖着将地上地灰尘抹到一边。忙忙碌碌,灰尘扬扬。查理自己的房间一向弄得干干净净,虽然在北郡时偶尔也睡睡稻草堆,可哪里吃得消这种阵仗?不小心呛了一口,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凯尔康拉德他们几个都笑了起来。康拉德笑够了,看看阿特里已经在长桌边坐下,面上的疲惫怎么也掩饰不住,实在不好意思再去劳烦他。 又想想谨慎点。 叫上个法师学徒押阵。 总是聊胜于无,招呼查理道:“我们去外头找点柴禾。 你一起来吧?也好透口气。 ”--前花园荒废已久,花圃的篱笆歪斜,杂草野藤到处疯长。 几棵树因为被缠在身上的藤蔓抢走了阳光,死的死,没死的也枯瘦不堪。所以康拉德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破坏了什么。 只管挑那数年地老枝老藤,或者半死不活的花木,总之水份少的,砍的砍扯的扯,一大把一大把掳起来扎到一块儿,一点也没有迟疑。查理跟着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 他弯腰扯下一小片苔藓,放在手心仔细看看,又拨弄了一下:“是墓地苔。 ”据说以死者的悲伤与怨恨为养分的植物,常常可以在上了年头的旧墓穴里找到。尤里立刻反应过来:“要配暗影防护药剂?”低头从脚边开始找:“枯叶草、枯叶草……”查理瞅着周围,没瞧见白骨,不过谁知道刨掉杂草会lou出什么……他心里发悬,紧紧跟着尤里:“枯叶草不像银叶草,晾干了药性折损没那么大。 包里还留了点,将就着可以用。 ”“那就好。 ”尤里当即不找了,直起腰一转头,正好看到查理满脸惴惴,尾巴似地贴在自己身后,不由一愣,“你不是想配那药很久了么。 ”如今可以动手了,怎么不高兴一下呢?旋即想起了还在三角路口时查理对这种植物地介绍,不由有点哭笑不得,连忙宽慰道:“那只是传说,你还真信了?”“也是。 ”查理点点头,抛开胡思乱想,转回去,蹲下身专心摘那些暗绿色的苔藓。尤里瞧他小心翼翼,又慢又紧张,实在忍不住:“我来吧。 ”查理挪了挪,给尤里让出点地方,连忙叮嘱:“采叶子就行,别伤到下面半截的根。 今晚上有雾,明天早上差不多又能长出来了。 ”苔藓这东西,乍看一大丛一大丛,其实是小小一株株挨在一起、成片长在一块儿的。 尤里一听,不由瞪眼。 他瞧瞧面前微小纤细的草药,两枚手指搓搓,小心翼翼捏掐下第一株来。没一会儿,康拉德他们已经一人一大捆藤蔓枝条往回走,顺路招呼查理:“我看你在那儿蹲半天了,也不怕蚊子咬。 什么好东西?”墓地苔已经采了不少了。 只是查理不太有把握:“也不知道配不配得出来……”康拉德一听到“配”字,立刻回头瞧了瞧。 见跟出来捡柴的都是幸运红石地人,嘿然一乐,和那偷了母鸡的黄鼠狼没两样,并且马上转开了话头:“回去了回去了。 ”尤里嘿然,查理也是莞尔,当即应了一声,小心拿着墓地苔跟了上去。靴子踩过一拨人刚刚踏出来的小径,查理无意间瞥到旁边曾经的花圃里,如今的杂草间,开着一种六瓣儿的小花。 是他此前不曾见到过的品种;在月光下,别致而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