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纷杂,其实从布鲁诺冲上去到两扇大门合上、门栓落扣,也不过短短十来秒。那边阿特里、布鲁诺、凯尔和路易斯四个飞快商量几句,后三者招呼人手,将大厅的窗和侧门都合上关紧,又以家具抵在门后、用横杠卡死了窗。“真地都要关死么?这天气热呢,这么多人,恐怕会闷得厉害。 ”“傻蛋,少废话!你不知道么,那些该死的东西能嗅到人味,最爱往活人多的地方凑了。 不想它们来找你亲热,就照做!”“哦,光明啊……”“别担心,再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到时候就好了。 ”“就是,趁这会儿快去打个盹,天亮了还得干活呢!”因为关闭了门窗,空气不怎么流通,只得把篝火熄灭了,仅仅剩下几支火把照明。好在篝火本来便是提防狼群的——而那帮畜生只在废园外头徘徊,一头也没有进来。对此,一行人本来只是略略奇怪,更多的则是庆幸;眼下才幡然醒悟过来——野兽的敏锐往往总是要甚于人类。--活尸们拥在门口,对着紧闭的两扇大门抓挠推撞不休。 庄园里一片寂静,门上咯咯咔咔的声响也就格外明显,在深夜里令人毛骨悚然。好在大门坚固,活尸虽然力大敏捷。 但那是以一般人的标准来评价,并不是说它们天生神力。 又只剩了本能,不会互相协作,不知道找东西撞门。 这样子,大厅里虽然一直不得安宁,但也没有危险。所以过了没多久,一行人重新安顿下来。从厨房腾过来地人很快找了地方睡觉。 大多扯块窗帘之类的一铺。 就当作了床;也有直接睡到了地上的。 反正冒险者身体强壮,身上穿的又不是普通的衬衣加长裤。 而是各自亲挑细选的护甲:皮革的,锁环地,混料的,有地还镶着护心镜之类。这样,对这些常年出门的男人而言,在眼下这个夏天的晚上,大理石带来的凉爽。 是他们求之不得的。至于三个女人,则安置在了大厅里侧左角。 和其他人之间,用一张推倒的桌子隔了开来。这临时的“屏风”虽然不到一人高,还很短,总比没有强。查理也安顿在墙角,却是里侧右角。 他左边是墙,右边是尤里,睡地地方垫着折了三四层的布幔——原来好像是大厅墙上的装饰——还有一块木头塞在布幔下。 凸起的地方刚好当作枕头。目前而言,这等待遇已经属于最高档次了。 不过尤里还是不太放心,伸手摸摸“床”,小声问:“底下有渗上来吗,会不**冷?”“不会。 ”查理拖下外套一盖,又解开衬衫领绳。 “就是有点闷。 ”瞧这外套!又软又韧又透气又结实还不容易勾起毛,军需官泰诺推荐的东西果然挺好。火把在值哨的几个人那边,余下的地方光线昏暗。 但尤里什么眼力?不经意间,瞥见查理锁骨下一串浅浅的吻痕,已经开始转淡了,不过还看得清楚。身为罪魁祸首,尤里暗暗咽了口唾沫,赶紧替查理把领子拢一拢,冠冕堂皇道:“小心着凉。 是有点闷,可没办法。 别去想它。 天亮还早。 多睡一会儿。 ”“嗯。 ”查理也实在是困了。 并未留心尤里地小异样。 他向尤里微笑了下,安安静静阖上沉重的眼皮。尤里等了一小会儿。 慢慢伸长脖子从查理的领口朝里张望,确定那朵吻痕没有因为被遮起来而消失,悄没声息地偷笑了一个,对着查理侧躺着,快快乐乐合上眼,跟着睡觉。却没能睡着。即将入睡那一刻,一道寒意窜上尤里的脊背,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顿时惊觉,并抢在思维之前作出了反应——他倏然按上了身边的剑柄,又轻又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惊动任何一个人。与此同时,尤里缓缓睁开了眼。他地直觉在不安。 比起被狼群窥伺时,更为强烈的不安。当下不敢忽视,逐一扫视四周。 正大门、前后窗户,通往厨房和茶室的走廊侧门。没有什么不对啊……尤里又挨个审视了一回,仍旧没有发现,心下不由泛起疑惑。 正当他慢慢松开剑柄时,他忽然想起还漏了一个方向——上面,天花板!他正要抬头,查理蓦然坐起身。查理动作得突然,在一片席地而睡的人中格外显然。 几个值哨的人立即看了过来,威利、康拉德等几个歇在附近的老手,根本没有睡死,马上也察觉了,睁开眼睛扭头看向查理。尤里柔声问:“怎么了?”“有东西。 ”查理明显还没睡醒,闭着眼睛嘟囔着回答。 接着撑开眼睛,使劲揉了揉,一脸迷茫,“我‘看’到有东西……”威利瞟了一眼查理,目光一扫,迅速看过四周的门窗,撇撇嘴角,没说话。 康拉德不比威利慢,因为没发现情况,冲威利、布鲁诺一点头算作致歉,轻声问查理:“做噩梦了?”他这话一出,另外几人或多或少都觉得好笑,也有恼火白白被吵醒的。 因为凯尔和布鲁诺他们两拨人都承了查理的情,倒没人开口嘲笑什么。于是各自转个方向,想要继续休息。“上面!”尤里沉声道,一边已经蹿起身。 拔下最近的一支火把,一甩胳膊、朝上抡去。火把打着转,呼啦啦飞向大厅中央天花板。 橘红地火光映亮了大厅上空,映亮了中央巨大而精致地水晶吊灯。就在那水晶吊灯上方、在天花板上、在二楼中间那段半开放式走廊外,赫然有一个黑影,像蜘蛛一样倒吊在那儿!火把掠过半空,落在门口。 值哨的几人一直呆在那边。 其中一个弯腰捡起来。天花板只是被照亮了一瞬,但已经足够让人们大致辨别出情况——那是个人形地怪物。 它有四肢、有头。这还了得?康拉德等人大喊:“起来!都起来!统统小心了。 头上有脏东西!都给我起来!”刚刚休息了没多久,加上这几天积累的疲惫,众人反应迟缓。 冒险者还好,伙计和车夫差不多个个都是翻个身骂两句继续睡。威利他们先一步醒来的老手见状皱眉,不敢怠慢,分出两个去催促众人。 余下几个散散撒开。 如果那东西跳下来,不管落在那里。 都有人第一时间应付。这会儿可没空客气,喊人的拳打脚踢、大声呼喝。 被喊地嘀嘀咕咕,埋怨不休。一片杂乱里,奥狄斯咒骂了一句,动作却不慢。 上好弩,取了一支特殊的弩箭,在火把上引燃。 奇尔也点起了火油箭。两人对视一眼,沿着墙下。 一同挪向通往二楼地楼梯口。 一个留神上方,一个留神楼梯。查理所在的是个死角,又有尤里,自然安全。 他“望”着高高的天花板上那个东西,打了几个颤,自己跟自己嘀咕:“第六感么……”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何对危险如此敏锐。 难道是女人的第六感?难道第六感是和灵魂绑定。 与肉体无关的?……尤里听清楚了,但没听明白。 手中剑缓缓出鞘、眼睛紧盯着那个东西,蓄势以待的同时,他还有空问查理:“什么第六感?”性别问题的确令人困扰,但自己已然拥有足够地理由摆拖出来——那就是尤里!查理唇角微翘,没有回答。 他把外套一披,握住平衡长棍,拄着站起身来,五指一拢一扬。水晶吊灯倏然被点亮。 日积月累的灰尘遮挡不住火光,成百上千个小灯盏托着成百上千支蜡烛。 明晃晃地照亮了整个大厅。那黑影大吃一惊。 一个晃荡,跳落到二楼走廊。 动作怪异又敏捷。到得此刻,每个人看清楚了黑影的原貌。那是一具活尸,一具奇怪的活尸。它虽然也伛偻着背,却与之前那些活尸不同——它一身打扮要整洁的多了……以至于它看上去更像一个活人!是的,尽管很奇怪,但它的确算得上仪表整洁!至少比路边的乞丐和忙碌了一天地作坊工人整洁!它的额上秃顶,两边的黑发长得垂到了肩上,极为油腻,但却居然梳理得整整齐齐;它系着领结,甚至还戴着一副单边眼镜!它穿着白衬衣、深蓝的尼坎肩、褐色的长裤、齐膝的黑靴子,还有腰带,一样不少。 每一颗扣子都整整齐齐,每一寸衣服都没有皱褶。然而,它裸lou在外地脸和手臂上,失去生机的肢体干枯发黑,带着尸斑。若非如此,简直没人会相信这是个亡灵!--布鲁诺一怔,和凯尔对视一眼:“该死的!书房那隔间里住的不是人!”哈利嘀咕:“光明啊……怪不得走廊里一个脚印都没有……”凯尔脸色铁青:“能爬下去,当然也能爬上来……”说归说,他们的行动一点也不慢。 几个手势,布鲁诺领人围在中间那段开放式走廊下,只等它往下跳;韦恩、康拉德、西纳等五六个,则是缓步逼向了楼梯口。阿特里四下看看,朝哈利与盖文一招手,快步走向两位小姐那边。韦恩打头,已经逼上了楼梯。那奇怪的活尸却没有管他们,而是努力直起驼背来,扶着栏杆向下张望。 那姿势,几乎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 从它那双干枯的眼珠子里,甚至都能读出几分迫切。它就那样竭尽全力地探出身来,尽力望向大厅里侧左角,喉咙一耸,隐约吐出了几个音节。“它在叫?”“它在抽风!”查理却是一惊,那几个音节敲开了他的记忆大门,庄园大门口的铜铭牌顿时浮现眼前。 上面地斑斑铜锈勾勒出一张疯狂嘶吼地脸。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名字闪电般照亮了查理的脑海。它属于一个平凡地男人、一个被迫背井离乡的乡下教书人、一个爱上了女学生的家庭教师、一个杀死了雇主全家的凶手!斯塔文!斯塔文.密斯特曼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