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的双眸注视着床尾那头,眼睛一眨也不眨。查理眼角掠见那边有一抹苍青的幽光,反射性缩起身、扭头看去,同时手一动、在枕下抓住了魔杖。“别紧张。”尤里唇角一翘,照旧歇着、没有动作,“它也被吓到了,查查。”查理讪讪地把手从枕头下拿回来。“还不是因为你……”一切归功于尤里在湖畔镇那些天的训练。“当然。”尤里全盘照收,“都是我。”查理不好意思了。他偎向尤里,后者揽住了他。而后查理耐心地、仔细地打量那团幽光。那是一个幽灵。从它清晰的形体上,很容易可以判断出它是一只幼狼的游魂。它没有温度、没有骨肉、没有皮毛,但同时,它有鼻子眼睛、身躯四肢、爪子尾巴,一样不缺。光毫代替了它的狼毫,每一丝每一根。沉黯的透明的流光现在是它的肌肉。看上去,它更像是另一种生物,而非曾经作为一头幼狼的一部分而存在过的灵魂。组成它的那些东西带着幽幽的微亮。看上去像雾一样飘忽不定,但雾没这么亮;像月光一样清冷,但月光没这么黯。这会儿,幽灵幼狼正警惕地盯着查理,拱起背、夹着尾巴,往尤里靴底下缩。所以查理花了一点儿时间才瞧清楚它的模样。“或许你可以照顾它?”查理像尤里那样放松了身体,放轻放柔了声音,免得吓走小狼崽,“既然你……”能像萨满一样召唤图腾,那么像萨满一样拥有幽灵狼应该也行得通。但话未出口,他想起了今天下午新来投宿的三个暗夜精灵——暗夜精灵和部落在灰谷可处得一点儿也不好。而部落的主导者是兽人,萨满则乃是兽人古老的传统传承。所以查理缄口了。在唇前竖起食指示意噤声,点点隔壁房间,做了个聆听的手势,又依着自己的耳朵比比尖角的形状。尤里当即了然,开口时省去了**的字眼:“我也这么想,只要它愿意。”查理忍不住微笑:“它都自个儿跑到你跟前来了……”能不愿意吗?尤里点点头,满是期待。然后他缓缓缩回脚、坐起身,开始试着把手伸给幽灵狼。……事实证明,狼就算仅仅剩下游荡的灵魂,也还是狼,而不会变成爱撒欢的狗。尤里花了好一番工夫,只是换来它嗅嗅指尖,嗅的时候还盯着两人。看那神情姿态,稍有不对,立即会退后。这显然没有达到查理的预期——它怎么可以轻慢尤里?!不过尤里lou出了微笑,还欣然跟查理称赞:“它可真精神。”查理只好应了一声。幽灵狼嗅完后,缓缓退后了半步,耳朵尖垂软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么警惕。它半趴下来,tiantian自己的皮毛爪子,不过仍然留意着两人,时不时瞄一眼。尤里问查理:“它还能闻得到?”小狼崽原来肉乎乎的黑鼻子已经没了。“如果说原来的气味,肯定不行。但它现在和生前不一样,对另一些东西更加**了。这样子,或许会善于找到那些东西的痕迹。而它现在的‘鼻子’,大概仍然很敏锐吧。”尤里点点头,慢慢地随意摆动了几下手指。幽灵狼停止玩耍,瞧着尤里的手指,略凑过来又嗅了两下,不怎么感兴趣地退了回去。尤里收回手,幽灵狼注意到了,但没在意。尤里明白自己的待遇也就这样了,转而怂恿查理:“你不试试吗?”查理不抱什么希望:“它本来就不大理我。”“谁让你总是捉弄它。”查理耸耸肩。北郡他们俩养着小狼崽那会儿,尤里是民兵,忙着对付狗头人,他闲暇比较多,有空没空逗着小狼崽玩。捞来抱抱,这里摸摸、那儿挠挠,是家常便饭;握着前肢挥手捧心摆出各种姿势,还有半拎着“教”它人立跳舞,也不是没干过。而且小狼崽不会上厕所,粪块一般kao尤里收拾。不过有一次拉在查理屋子门口,查理怎么受得了,自己扫干净,转而捉过来,找了块臭掉的鱼干往它鼻子前使劲凑。后者没有能力反抗,渐渐就更为亲近尤里——仅仅相对而言。尤里笑了,捉起查理的手伸过去:“我早说过啦,它是狼,不是狗。”查理得到的待遇更冷淡。幽灵狼只是看了眼,根本没有凑过来的意思。尤里也没办法。两人对看一眼,尤里无奈,查理想了想,食指一振,指尖凝起了一小团水元素。虽然只有黄豆大的一点点,却是十分浓郁纯粹的水元素,呈现一种明净的浅蓝。幽灵狼一下子停止了自娱自乐、耳朵竖得笔直,几下凑到跟前,一边十二分地留心查理,一边使劲嗅个不停。查理嘿然得意。尤里惊讶:“还能这样。”他有点儿不太甘心。想了想,试着去碰它的两耳间。幽灵狼躲开了,匆忙扭头嗅了尤里两下,又回到了那团水元素前。“好吧。”尤里接受现实,瞅瞅自己空荡荡的手指,“你引诱它。”查理笑嘻嘻不说话。……几分钟后,幽灵狼似乎对那团水元素失去了兴致。查理微微一笑,“看看”四面八方没有“泵”贴着墙壁偷看,伸出中指、无名指、小指——金红活跃的火元素、苍青不羁的风元素、褐棕稳实的土元素。都只有一点点,都很纯粹。幽灵狼退后小半步,左看看右瞅瞅,飞快地伸伸舌头tiantian自己的鼻子,这个嗅嗅那个嗅嗅,兴奋极了。尤里讶然,转而成了惊喜:“查查,对你来说都一样?都不难?”“是啊。”查理没有想要瞒着尤里,因此他坦诚,“贪多嚼不烂,我又没什么经验,而且太惹眼,而这——”他右手食指与中指动动,“有一些现成的法术可以学。”尤里点点头,若有所思,看着查理伸出了另一只手:首先是食指,光洁柔白的一小团,和看净化仪式时那根光柱是一种。然后中指,漆黑幽黯的一团,与在斯塔文的庄园里遇到的暗影箭相同,仿佛能吞噬一切。接着查理想了想,无名指上也凝起了一团。它呈现一种芽心的淡绿色泽,比起前六团,让人觉得更舒服,好像刚刚饱睡了一觉、又使劲一个懒腰伸开来,惬意极了。尤里一怔,从腰带里掏出一瓶治疗药水比了比——两者给他的感觉一样。“太棒了……”尤里塞回药水,捉住查理的右手腕,俯前身凑近点瞧瞧,“以前长老们一起忙活好几天,也只能让我们感受这些,和那个。”他指了指最后凝集的那一团。查理却有点怅惘,他收回手,任由指尖凝集的渐渐散去:“其实那时候,我没想过……”没想过要这些。那会儿想的是什么来着……尤里回头望向查理,望向查理浅绿色的眸子,然后他搂住了查理。幽灵狼也望着查理,望着查理的左手。查理转脸埋进尤里颈窝:“我忘掉了。我已经记不清了……”这是说给人听呢,还是给自己?尤里紧紧手臂,低头用力吻着查理的额际、久久没有撤开。幽灵狼看看两人,蹑手蹑脚绕到尤里腰后,瞅准光洁柔白的那一团,慢慢接近、突然一咬。查理觉得指尖一凉、尤里感到腰后吹到一口冷气,两人松开一些,一个伸长脖子、一个扭过头,朝尤里背后看去。幽灵狼一溜烟跑到床脚,使劲嚼着什么,同时机警地留心着两个年轻人的动静。但它现在是透明的,所以即使“食物”已经到了嘴里,别人也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一团只剩绿豆大小的白光,因为被咀嚼,散成更稀薄的一缕缕,又随着吞咽,流淌向头部、身躯、四肢和尾巴。然后幽灵狼的毛变得更亮了一点。它tiantian嘴角,心满意足地蹲坐在后腿上,打量着查理。查理摊开手低头看看。其余的几团都消散得差不多了,但毕竟还有点光亮。唯独左手食指,是空荡荡的。“……吃掉了?”“吃掉了……”“毛好像更亮了?”“嗯。因为它还小吧?”从头到尾的体长才和小臂差不多。“也是。”尤里趁机岔开话题:“对了查理,你用来打扫房间的是哪一种?”“另外一种,应该是奥术。没光亮也没颜色。”查理搓搓手,朝幽灵狼咧开了嘴,“噢,让我抱抱,我就再喂你一点。”这是在要挟?尤里哭笑不得,下一刻又失笑:“查查……”幽灵狼看上去听不懂,它谨慎地盯着查理,确切而言,盯着查理的手。查理手指一弹,又是一团“黄豆”,晃来晃去引诱着幽灵狼。幽灵狼前肢微微下蹲,颈背的毛都伏贴了下去,尾巴横伸得笔直。它一步一步接近来,紧盯着作不规则运动的“食物”,瞅准一个机会,倏然扑起、一口咬住。下一刻,它穿过查理的手臂、掉进了查理的怀里、掉到了**。结果查理打了个冷颤,幽灵狼则像被火烫了似地,拼命蹿起来、跳下床、箭一般逃至最远的屋角,连连打喷嚏。尤里还没来得及担心,查理已经先恼了:“嘿,它什么意思?”小法师先生愤然指着幽灵狼,转头跟尤里控述:“我又不臭!”尤里恍然。他说怎么眼前这一幕眼熟呢!那次他把小狼崽的鼻子从查理的臭鱼干下救出来时,可怜的小家伙也是这样的。--尤里端着一大碗热汤回来时,查理正和幽灵狼大眼瞪小眼——人类法师坐在桌子旁,幼狼幽灵蹲在桌子上,查理对面一角,使劲嚼着一团足有扁豆大的“食物”。查理很高兴尤里回来,但对尤里手上的东西发愁:“这么大一碗?”尤里关上门:“多喝点,喝不完有我呢。”他把托盘放在查理面前,里头还有条小臂大的长棍面包,“还难受吗?”查理摇摇头:“没,也就那一下子。”他舀起汤喝了一大口:“不过,我可不想再来一次。”尤里笑了,瞅瞅面前忙乎得不亦乐乎的幽灵狼:“你又给它喂了这么多?”怪不得会蹲到桌上、查理面前,否则早跑得远远地了。“嗯。”查理掰了小半截面包,“天快亮了,让它多吃点。我怕太阳一出来,它会消失——说起来,它昨天中午才‘出生’。”尤里也同样担心。他还担心另外一种情况:“会撑着么?”“我其实不知道。”查理指指幽灵狼的肚子,那儿一抹抹微微的白光正在流向四肢百骸,“不过,它现在不用消化,就算会一时受不了,但总比消失好。”尤里点头,仔细打量着幽灵狼,放下半颗心:“瞧着挺好。”窗外的小广场上开始有声响,楼板下的旅馆大厅里有人进出,叫汤要面包。查理咬一口面包:“他们怎么起来了,还早呢。”尤里不太想提,但查理问了,他自然不会瞒着:“被吵醒的。刚才是闹幽灵,在赫尔伯他们不远。结果那一家人没有大碍,隔壁的几户起身去帮忙,伊瓦夫人也在里面,悄没声息就倒下了。”汤勺一顿,查理蓦然抬头:“伊瓦夫人?!”“送到教堂让医师看,已经没气了。余下一些折腾得又冷又累,所以吃点热的。怎么了?”“……听说她擅长塔罗牌,我本来想,有机会找她聊聊。”---标题解释消失的答案有二:一是查理“那时候”,即前世死亡前,在想什么。答案是码字、存稿、更新。二是伊瓦夫人和预言的事。查理准备问问伊瓦夫人。毕竟是她亲口预言,平时也神神秘秘的。答案……见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