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分钟后,查理看完了《基础符文》的引言部分,翻到正文;聂拉斯把三角魔法阵改成了六角魔法阵。从图案上来讲,也就是一个等边三角形上,又叠了一个等边三角形。两者重心重叠、六条中线对称。但看聂拉斯小心翼翼地抖粉划线,就知道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聂拉斯站到一个角里,空出自己左右两个邻角,令雷尔站在对面。两个年轻人按照示意,踏入自己的位子,小心不敢蹭到粉末。查理若有所思,尤里饶有兴致。聂拉斯当尤里不存在,看了查理一眼,忽然问道:“要是有五个人,您说该怎么用?”查理指指雷尔:“空出施法者对面的位置。”见聂拉斯颔首,他继续道:“我想知道的是,如果两个人,是否也要画这样的?”尤里支起耳朵一字不拉,他好奇。不能问,能听也不错啊。而聂拉斯听到“两个人”时,惬意地微眯了下眼:“没错。之前的是简化了,只有正好三个人时,才能用。”“如果雷尔和我换个位置,会有区别吗?”“有,不过不大。”“如果不追求对称呢,是不是无法施法?”“不会,但自讨苦吃。”“如果您自己一个呢?”“那就不需要魔法阵。”“谢谢您。”“那么,我们走吧。”在聂拉斯长达五六秒的低声吟唱后,两个年轻人只觉眼前一花,身体陡然一轻、又一重,随即落脚的地方就变了,变成了落叶与野草。这感觉十分诡异。就好像在明明很平坦的地方,闭着眼睛、轻轻地原地一跳,谁料下一刻落地时,却踩进了一个坑里。尤里还好,本能地扎稳了步子。查理就不行了,他一个趔趄,恰好又绊到了一截枯枝,直往旁边斜倒;幸亏尤里眼疾手快、力气又大,一把抓住查理背上的行囊、拎稳了人。聂拉斯就好多了。他似乎很习惯这种情况;或者因为没有肉体,而不受影响。当下转身开步,率先带路,丢下一句:“别点火把,小心头顶。”——扑棱棱!查理背后的树上,一只棕黑色的猫头鹰受惊,振翅射出,掠过上方叶丛,留下几片沙啦微响。两个年轻人闻声一看,随即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已经身处野外。或许到了森林最深处吧,因为四周的草木比夜色镇一带还要茂密许多,月光只能勉强漏进几缕来,落在半空的枯枝上、落在四下缠得灌木粘成一团的蜘蛛丝上,落在聂拉斯所行的小径上。极远处狼嚎此起彼伏,夜猫子叫声凄厉,这一带却很静,静得诡秘。他们连忙跟上聂拉斯,接着雷尔微微的白光留心路面。而雷尔则瞅瞅后面,赶紧几步,越过尤里,破天荒黏上了走在中间的查理。可没走了没几步,雷尔忽然发现自己踩在半空中——事实上,传送过来后,幽灵狼一直踩在离地四五寸的半空中——它诧异地挨个抬了一遍四个爪子瞅瞅,忽然耳朵一竖、精神抖擞。然后尤里就看到雷尔开始使劲“狗刨”,从地上一路“游”向查理的背包。他连忙给查理示意,查理一回头,刚好看到雷尔凌空爬上自己的背包,找了个舒服的位子,趴下来、不肯挪了…………前面的聂拉斯听到了身后两人短暂的停顿,但他并未回头、也没理睬。因为他趁着两个年轻人看不到,放任自己自嘲地勾起了唇角:好多年没和谁讨论问题了,刚才他是憋坏了……明明他刚把《哪里不能去:传送法术》借给查理,而那几个问题里面都有……然而随即,他忍不住笑容扩大。——但这就更不能让查理看到了!不管怎么样,至少以刚才的情况来看,眼下这个他不得不教的徒弟,并不算愚蠢笨拙……虽然不那么恭谨恭敬、诚惶诚恐,但年轻又天赋好,骄傲一点也没什么奇怪的;最重要的是,查理问问题的本事实在不错,迅速明确、个个切到要点。这就像挠痒痒。要一下一下挠到痒处,才会舒服、才能过瘾。--聂拉斯的“小心头顶”不是空穴来风。二十米不到的路,四五只蜘蛛从小径上方的树顶垂下来,不怀好意地觊觎,又在聂拉斯走近之前,迅速缩了回去。都是黑寡妇。最大的一只,身子足足有一人合抱大小,再加上八条腿,可怖得骇人。然后前方一转弯,霍然出现了一片圆形的空地,直径大约八九米。地上,长草灌木变成了浅草;上方,十来棵半大的树环绕拱卫。月光如水,聂拉斯止步抬头,仰望树梢上巨大苍白的月亮,“白色女士”。随即很快,他目光一动,找到了另一个月亮,“蓝色男孩”。——它要晦暗得多,尽管同样在深沉的夜空里走过,却几乎没人会注意到。大法师之影平静地望着“蓝色男孩”,斗篷下的手则微微一动,扬手往后,甩给查理一叠衣物。却是两件连帽斗篷。与他自己身上那件一样的料子、同样精致的做工;但没有白银护肩、没有当胸的血石榴石、没有藤蔓纹绣。查理忙给了尤里一件,两个卸下背包,穿上斗篷兜帽。就在他们做这些事的时候,四下漆黑的草木阴影里,簌簌低响遽然多了起来。聂拉斯四下一瞟,冷哼也省了,抬手理理斗篷,断然一挥!——空地边缘霎时出现了一人多高的明亮橙色火焰,暴烈地卷向前方;又灿然消失、只留下一圈焦黑。碎成屑的应该是老灌木,焦块大概是黑寡妇。查理蓦然一顿,又接着扣好搭扣、系好斗篷。他火系法术虽然能用得很好,但比起冰系法术,一直缺乏一种微妙感觉。而聂拉斯刚才的火圈,其实是一个规模很大、形状又特殊的火焰冲击。就在那一刻,查理似乎逮到了一点什么……聂拉斯迈步穿过空地,两个年轻人安静地跟着。那儿也有一条小径,漆黑狭窄,几乎没有光亮。查理全神贯注、小心脚下,但尤里却能留意四下。就在走进小径的时候,他目光忽然一顿,拔剑一劈。——靴边焦碳般的厚壳裂开,白汽腾腾,一股烤肉焦香立即弥漫了出来;而黑寡妇的腹腔深处,却依旧鲜血淋漓。尤里的剑一划一挑。一个丝囊跳了起来,被尤里一把接住。它差不多有尤里的拳头大,比查理和白鸽在湖畔镇卖给军需官的都要好,是难得的极品货色。所以尤里很开心,小声道:“查理,这个你不能再卖了,自己做手套!”前方聂拉斯蓦然止步,查理来不及怪尤里鲁莽,连忙凝神准备应对大法师之影的愤怒。尤里也意识到了、抓紧了剑柄。可是,真的是很好的丝囊嗳……——片刻的死静。聂拉斯丢下了出人意料的两个字:“快点。”--在离开黑寡妇成群的蜘蛛窝后,又走了十几分钟,草木渐渐稀朗起来。这于废弃教堂的那个山谷里,情况类似。查理记起自己离开山谷前做的手脚、又想想聂拉斯之后去了山谷会做什么,不由抬眼偷觑了下前面的聂拉斯。在走出最后一片巨大浓黑的阴影前,聂拉斯止步,拉上了自己的兜帽:“前面就是了。”两个年轻人闻声停下脚步,同样拉上兜帽,一边向聂拉斯面对的方向望去。只见大约百米开外,树木之后,一幢幢房子之间,幽光烁烁,黑影憧憧。那是个集市。但照明用的不是火把风灯,而是各种冷光。有磷火,也有一些不知名的发光体。而集市上的卖家以及买家们,个个都用连帽斗篷把自己裹得密密实实。集市所在的地方曾经是一个村子或者镇子,考虑到二层房屋不少、街道也挺宽敞,后者的可能性居多,当年恐怕还十分热闹。不过如今,它显然已经废弃。从这边望过去,视线受阻,但可以看到有一个摊子,就摆在一栋屋子的残骸里。摊主人把货物铺开在地基石上,自己坐在只剩半个的壁炉上,正在吃他的夜宵……“前段时间还得用手势,现在倒是不噤声了,不过只有傻瓜才会提高嗓门。”“我记住了。”“您要是看中什么,不要迟疑。金币是最不值得珍藏的东西。您不至于不好意思借我的钱吧?”“谢谢您,我不至于。”查理踟蹰了一下,迫于他的土黄小腰包里日益拥挤的空间,到底还是问了出来,“这里有人要药剂吗?我有些治疗药水,或许可以卖掉?”聂拉斯不赞同道:“您不留着自己防身?”“……三百多个,不知不觉就三百多个了……”查理微微尴尬,在心里胡乱踹了凯尔一脚,嘴上补充,“主要是标准的。强效的有三打多,不过后者我没打算卖。”聂拉斯有一瞬间没吭声。然后他开口了,语气里有藏不住的无奈:“……标准治疗药水的话,如果品质好,能卖得比平常高几成;如果品质一般,那就少有人要。”查理点点头。他们当然不可能花许多时间摆摊;而少有人要,也就是没人要。不过,他的药水品质,应该算是不错的吧。然后聂拉斯话锋一转,严厉了起来:“那些药水不在您的行囊里吧?您不该透lou这种讯息。”“是不该。”查理克制住笑意,反问道,“不过,难道您会想要?”一个大法师之影,一个从斗篷底下掏出两本大厚书、两件斗篷的大法师之影,会看上他的土黄小腰包?聂拉斯没回答,默认了不想。他瞟了眼雷尔,告诫道:“另外,把您的宠物看紧点,小心被拐走。一个完整健康的幽灵,虽然小了点,在很多‘人’眼里,依旧是不错的材料。”“好的。这儿……有追寻亡灵法术者?”“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