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葬了石光雷后,小塘找到青衣,她的脸色很不好看,本来就瘦削的她,加上丧父之痛的折磨,看起来病怏怏的。小塘觉得,有些事该告诉她,说了会伤害她,不说却是更大的伤害。“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小塘说。“嗯。”青衣点了点头。于是小塘开始讲起来。十几年前,有个戏班子,很出名,戏班子里的大师兄和二师兄是这里的顶梁柱,但是,二师兄有点心术不正,喜欢争权夺利,虽然同门的人并没有谁看出来,可是师父却看得一清二楚。师父老了,需要选出新的掌门人,而这两个人平分秋色,二徒弟感觉得出,师父更喜欢大徒弟,所以,有一天,他就把大师兄谋害了。那个时候,二师兄一心练功,并不知道戏班子里新来了一个小孩子,而这个小孩子正是师父和大师兄捡来的,他是街头的流浪儿,师父和大师兄看他可怜,就把他带回戏班,教他唱戏,他刚来了两天,这天,大师兄带着他到郊外玩,本来两个人藏猫猫,那个小孩子躲起来了。大师兄本来要找他,可是看到二师兄来了,就和二师兄交谈起来,忘了这个小孩子,二师兄和大师兄一起在山上走着,这个地方景色不错,有山有水,二师兄忽然装作滑倒,大师兄过去扶他,却被他顺势甩下山崖,扔到了海里。可怜大师兄为人善良,却以为别人跟他一样没什么坏心,他对二师兄毫不设防,就这样被二师兄害死了。而这一切,正被躲在大树后面的小孩看到了。大师兄出事不久,师父就死了,然后二师兄顺理成章地成了了掌门,至于大师兄的死,并没有人怀疑什么,只是觉得可能是他不小心掉下去的,知道真相的只有二师兄和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在戏班子学了两年戏,然后离开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亲人,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只有一个,那就是为大师兄报仇。于是他到处学本事,还一边干着活养活自己,等到他十八岁的时候,他又回到了这家戏班子,戏班子里的人来来走走的,很多人他都不认识,而且大家也已经没有人认识他,而这个当上掌门的二师兄也没有认出他来。他每天夜里画上大师兄的脸谱,拿冰块敷在右手上,然后绑住手腕,血液不流通,手就能保持冰冷的温度,然后他跑到掌门的房间里,把掌门冰醒,因为掌门心里有鬼,看到大师兄,他害怕,一开始他可能以为是幻觉,可是每天夜里他都能看到那张令他生畏的脸谱,终于,他崩溃了,自杀了。“你说的那个小孩就是你吧?”青衣一边说着,一边掳起小塘的袖子,果然,他的右手已经冻得不成样子了,青衣心头一阵酸涩。小塘是青衣最好的朋友,一年前,青衣在大街上卖唱,被人欺负,正是小塘替她解了围,后来小塘在这里住了下来,和青衣也渐渐熟悉了。青衣说,她的父亲唱戏很厉害,还有个戏班子,他希望能够生个儿子,将来可以继承掌门之位,可是,偏偏,生了个女儿,女戏子在那个年代是被人看不起的,父亲骂她将来一定也是薄贱命,要将她扔了,母亲不舍得,便带着她一起离开了家。后来,小塘去了海棠社跟他们一起唱戏,他除了戏唱得好,还有一个绝活,就是模仿别人的声音模仿得特别像,但是这一点他一直隐瞒着。在夜里去石光雷的房间时,他一直模仿大师兄说话,石光雷以为是大师兄的鬼魂,所以甚是惊惧。小塘从小就是个孤儿,本来被大师兄收留,生活可能会好些,可是偏偏大师兄又遇难,他立志要为他报仇,认识青衣以后,他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他想为大师兄报仇以后,带着她一起远走高飞,可是他没有想到,大师兄的仇人——石光雷,竟然是青衣的父亲。“青衣,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是你父亲,即使知道,我也会杀他的,大师兄对我恩重如山,现在我的心愿了了,你去报官吧。为你父亲报仇。”青衣的心绞痛着,她恨他的父亲,他把她抛弃了,要不是他,她怎么会和母亲在街头卖唱,要不是他,她怎么会被人欺辱,可是,她再怎么恨他,那也是血肉至亲啊,而眼前这个人,不只救过自己,还是自己的朋友,知音,甚至是想跟他过一辈子的人。那种矛盾的心情,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心中也有些抑郁不堪。“为什么你要告诉我,如果你不告诉我,或许我会跟你走,远走高飞,忘记这个只给我带来烦恼却没给我丝毫快乐的地方,可是,你偏偏跟我说了,你让我该如何是好,我杀了你?还是我报官?我如果真的这样对你,这是对你不仁,毕竟,你是我的恩人,可是,如果我置之不理,又是不孝,虽然父亲对不起我,可我——”青衣的手紧攥着,她皱着眉头,心中有万千的结实。“我先回去了,我的命你随时可以拿走,既然我原先的打算是为你生,现在为你死我也愿意。”小塘回到家,他也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个僵局。第二天早晨,青衣跑来找小塘,她说,他父亲本来就杀过人,死也是应该的,虽然作为她的女儿说出这样的话是大逆不道,可是,这是句公道话,她为父亲的去世难过,但是她不恨小塘。“那我们呢?”小塘急切地问,他多么希望青衣能够说,我们可以在一起,可是,偏偏,青衣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小塘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久好久,等他再去找青衣的时候,门却早已上了锁,她早已经和母亲离开了这里。也许命运就是喜欢这样捉弄人,憧憬的总是美好的,可现实却是不留情面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