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杭州大风山庄召开武林大会。净焕跟着悟尘师叔,还有净瓶、净天两年多后第一次踏出了青谷,穿过石道,推开暗门便到了谷前那个巨大的石头前。沿着第一次进山的路向外行去,净焕又想起第一次看到净修的情形,再想起那相处一天便莫名死去的娘,心情未免低落。悟尘师太看出了净焕的黯然,便对她说:“净焕,可是想起你娘了?”“没有,师叔,我是想起净画。”净画刚才死皮赖脸地要跟她出山,大眼睛可怜巴巴转了又转,净焕是心软了,可是悟尘师太是绝对不会答应带她出山的。“净焕,你是不是觉得师叔特绝情?”悟尘师太沉沉说道。净焕忙道:“净焕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只是害怕再次碰到那个阴森森会用飞刀的人,他那次那把刀差点就割破我的脑袋了呢。”净焕故意把话题引到白刃身上,其实她真的很想知道悟尘师叔是怎么摆拖白刃的,毕竟据她猜测,净画的家庭绝不是那种孩子丢失就无法找回的主,加上他们当时对师叔的怀疑,那这次她们光明正大地出席武林大会,那清冷男子会不会再次出现?“净焕,你虽不说,师叔也知道你心中疑惑颇多。不给你说清楚,想来你也会一直不安。这样说吧,净画并不是白刃要追的那个女孩,后来他们在清源镇一个大户人家找到了那个丢失的孩子,不过那时那孩子已得重病死了几天。白刃他们连尸首都挖出来带走了。而净画……是师叔一个故人的孩子,母亲早死,为了躲避狠毒主母夫人而送入青竹庵。净焕,你要记住,净画出身虽然高贵,但绝不能让她得知,富贵繁华,不过都是过眼烟云罢了。与其在那样的家庭孤寂争斗一生,不如皈依我佛来的自在。”净焕伸出手突然抓住了一只低飞的蝴蝶,粉蓝的翅膀扑棱着,沾了一手的蓝色绒绒,她松开手,蝴蝶便跌撞着飞去了,“师叔,自欺欺人最心伤。师父师叔们嘴上我佛慈悲,可心里不依旧放不下红尘俗世,恩怨情仇吗?”一句话让悟尘师太停下了脚步,莫测地看着净焕,净焕无畏地迎着她的目光,坦然说道:“师叔,我没有你那么多道理,我只知道青竹门从来是武林门派,而不是佛门正道!”悟尘师太依旧不明地盯着她,净焕只觉得身上骤然压起一股巨大压力,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净瓶自然始终不说话,净天却焦急说道:“大师姐,不要忤逆师叔,快承认错误。”净焕顶住悟尘师叔的内力压迫,倔强地说:“我没有错,为什么要承认错误?悟尘师叔,不要当我们小孩子就总拿话糊弄,你应该像师父那样从小就告诉我们,培养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悟尘师叔和师父不一样,师父的仇恨、哀伤就长在他枯竭的眼睛里,她可以勇敢的跟我说我的任务就是“反简复青”,可以让净秋抽打净画,让她只记住仇恨只记住青竹庵。而负责与外面打交道,接收弟子的悟尘师叔,却喜欢说那些骗人的大道理,就像净画的谎言一样!算了,净焕突然又哈哈笑起来,不再看悟尘师太阴沉的脸,跳进山涧,摘了一朵野山茶花,哼起一首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歌,“下雨啦下雨啦,小猫小狗打架啦……”净天不由噗嗤笑了出来,悟尘师太鼓了鼓腮帮子,阴沉着一张脸没再说话。穿越两年的生活太过郁闷,见多了死人和阴谋,见惯了飘来飘去的高人,净焕只觉得生活过的忒废了,暗暗发誓从今日起要愉快起来,既然要做尼姑就要做一个快乐的小尼姑,如果可以的话。当然这些都是她的腹语,江湖是听不见她这个小娃子的腹语的,正如路上那些所谓武林人士,眉飞色舞地预测着大风山庄即即将举行的武林大会。一个瘦高个子压着嗓门故作神秘地说:“传说那风二公子死是甚是风流,趴在女人怀里高乐中就仙去了,那情惑可是个好玩意,传说能让男人几天金枪不倒,能叫女人生死不能呢!”另一个络腮胡子显然比较慎重,“焦大,人多口杂,别说那么多废话,这里离大风山庄不过一日路程,小心落入他们耳目,你这张嘴就不用说话了。”说着故意提高了嗓门说道:“据说大风山庄此次召开武林大会是商量武林盟主的事儿,连五尘外都请到了呢,说是武林大道共议江湖,要摒弃门派之见。”“奶奶的!”焦大显然不领络腮胡子的情,“不过是拖了裤子放屁的事,自己想当武林盟主,拿什么武林做幌子!”“哈哈……”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笑声,听不见脚步声,就见转进来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个月白衫,一个浅紫衫,款式简单,线条流畅,看着就知道做工极为讲究,两个少年长得极为像,俊美修目,鼻隆额宽,气质都高贵俊逸,笑得是紫衫少年,笑容极为爽朗洒拖,白紫衫少年嘴角也挂了丝笑容,不过讥诮之意明显。随着他们进来,身后又跟进来四个气质不一的黑衣男子,大的不过二十五六岁,小的两个不过十六七岁,步履轻飘,看似不着力,但也不见如何动作,几人就已经站到了楼中间。紫衫少年依旧笑着,指着焦大说:“这话有意思,拖了裤子放屁,不知道是何等风姿!”白衫少年却嘴角轻挑,上下打量焦大瘦竿的身材,“要是美人儿拖了裤子放屁爷还觉得俏皮雅致,他嘛,拖裤子也是污爷的眼睛,七哥你还是找个美人儿试验一下比较好。”说着那眼角似无意地飘过净焕她们身上。他的眼睛很黑,夜幕寒星般让人沉迷,但明显看到他眼睛扫到净瓶脸上时的调笑之情,到净焕脸上时,净焕却大咧咧地咧嘴回了他一个无害笑容,他眼眸一滞,显然有些惊讶,但很快便移开眼,径直走到kao窗坐的焦大和络腮胡子面前。焦大早涨红了脸,憋了一肚子气,若不是络腮胡子拉住他,他早已跳了起来,见少年走进,破口便骂道:“哪里来的两个小野种,敢这样跟老子说话?”白衫少年却极认真地回道:“野种不敢当,我们兄弟的父母可都是行过周礼的,我们也入了族谱的,怎么说都不算野种。老子姓李名耳字聃,原来你倒是道家学派创始人,失敬失敬!”他嘴里说着失敬,脸上也一本正经,身子站地笔直恭敬地看着焦大。净焕不由一笑,这少年明显就是挑衅,却又说的如此一本正经,焦大是个粗人,被少年这样一唬,听他如此认真解释自己不是野种的问题,又不懂得他说的什么创始人,讪讪地握着刚抽出来的刀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闪烁地望向络腮胡子。络腮胡子显然比焦大有心计,早看出这两个少年来路不明,又明显在挑衅,对焦大使了个眼色,“焦大,我们该赶路了。两位少侠不过偶尔调笑几句,又何必当真?是不是少侠?”他边说着边打量白衫少年的神色,他已经看出来这两个少年中,显然是这个少年更难缠。那被成为七哥的紫衫少年此时笑嘻嘻地推开窗户,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滚吧,要放屁也去街上放,七哥说的对,但男人拖裤子放屁有什么看的?”他说话虽爽朗,却也说的认真,仿若焦大真的要在楼上拖裤子放屁似的。净天爱笑,抽了半天的肩膀,终于忍不住“咯咯”就笑出声来,净焕也忍不住扑哧也笑了起来,那焦大刚被络腮胡子拉着走了几步,却一把推开络腮胡子,抽刀骂道:“两个小崽子成心消遣老子对吗?”“你再说一句老子!”白衫少年突然翻脸,脸冷的就跟北冰洋的冰块,黑瞋瞋的眸子顿时话为一把利剑,净焕看着那清冷的眸子,脊背一下子挺直,好熟悉的目光!说话间焦大的刀还未举起,身子已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直直向刚才紫衫少年推开的窗户飞去,众人只觉得眼前黑夜一闪,一切已经恢复了原状,站在门口的四个黑衣人似乎从来没动过,如果不是一个衣袂微微荡起,谁都不敢相信他刚才一拳将焦大打飞。紫衫少年探头看了一眼窗外,摇头说道:“八弟,又何必跟这种人计较?没得生气,我们喝酒是正经!”白衫少年脸上又恢复了不在乎的神色,笑道:“喝酒就喝酒,今天没有三哥在身边,我们就好好比一比。”说话间剑眉挑起,傲气顿现。此时的酒楼早是寂静一片,那些本一直喧闹吃喝的人都化成了哑巴,听着楼下的骚乱,络腮胡子脸白了又变紫,最终一句话没敢说,咚咚地就下楼去找被扔下去的焦大了。净焕却一直盯着白衫少年,研究着他的眼睛,记忆中有这样一双眼睛,针般刺在心间,如果记得不错,白刃的主人就有这样一双清冷的眼。白衫少年突然抬眸看着净焕一笑:“小师太,我脸上长花了?”“哦!”净焕眼睛一转说道:“你眼睛很漂亮。”少年又愣了一下,转而却轻柔笑道:“哈,还第一次有人这样跟我说话呢,你倒是挺有意思的。”“行了吧,八弟,人家是个出家人,又是个小师太,你少拿你那副花花强调!”紫衫少年扯了白衫少年手里的湘竹扇,胡乱地摇着,“这天都十月了,怎么还这么热?”白衫少年便被紫衫少年成功地吸引走了目光,不再看着她们,悟尘师太却站起来说:“我们走。”净焕她们只有跟着站起来,净焕最后看了一眼有着寒星深潭般眼眸的少年,便跟着师叔向楼下而去。刚拐到楼梯口,便听着一声阴笑:“悟尘师太,多日不见啊!”白影一闪,那个阴森森白眼珠子多的白刃就挡到了面前,净焕不由向净天身后一躲,没有来地恐惧着这个仇人!“阿弥陀佛,白施主安好?”“好的很,上次师太的一掌,白某到现在都记挂着呢。”“奶奶的,又是你这个老尼姑,你那个笑嘻嘻的小尼姑徒弟呢?”粗暴的嗓门定然是吴青,“那小尼姑年纪那么小,心计却那么多,害得老子在树上挂了半夜!”吵嚷间,紫衫少年探出半个脑袋来,“是三哥来了吗?”“嗯。”一声清冷的哼声,白刃和吴青便让开身子,一个身材修长气势压人却又清冷拒人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身后也带着四个黑衣男子,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就走上楼梯。步伐缓慢沉稳,丝毫不会武功也无所惧的样子,天然的压迫之气,让净焕不由再退一步。但她的拳头握起,是他!他们杀死了四姨娘,清冷如刀剑的眸子,浑然天成的威严,冰寒无感情的话音。那人突然低头看向净焕,紧抿的唇略向下勾起,更显得刻薄寡情,但又星目俊眼,鼻子挺直,更显得坚毅冷静,高深莫测。他与楼上的两个少年是兄弟,难怪长着这么像的眼睛!他的眸子在净焕身上冷冷地扫过,停到她的脸上时,却停滞了,站定脚步就那样莫测地看着净焕。空气更凝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