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繁华,尊贵享荣,一切不过如此,景欢强自平息了跃动的心,高兴地随着芮葭见了二太太,也就是芮葭的娘亲。二太太眉目间与芮葭倒有几分相似,想来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儿,难得的是性子平和,但那种平和之下却藏着睿智。二太太见了景欢十分的喜欢,携了她的手说了好一阵话,又嘱咐人赶紧收拾房间别院的。景欢却总觉得那温和的笑容后藏着某些东西,就拿安排住宿来说,她本不同意将景欢和荀涯安排在月梅苑,倒是芮葭坚持让他们住在一起。二太太吩咐妥当后,便让芮葭拉着景欢去见大太太,说大太太才是家里的当家主母,来了客人自然要去拜会。景欢笑着应了,芮葭却有些不情愿向正房而去。他们刚出门,二太太的脸色便变了,自幼跟着的丫鬟如今也是中年妇人的平嫂便道:“模样儿出拖成这样,倒尚留着几分四姨娘的模样,是她吗?”二太太和平嫂当年都是江湖侠女,眼睛可是歹毒的很。二太太点头,“应该是的,也不知芮葭哪里找她回来的,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到底有记忆没有,倒跟没事人一样与我们笑谈。”“太太,你真的确定她是五姑娘,可是并不十分像。”“错不了,五官倒没拖多少小时候模样,回头见过老爷再说吧。对了,荀家来信了,有什么说法没有?”平嫂一笑,“信儿不是已经来了?太太准备给三姑娘的嫁妆可要快啰!”二太太提起芮葭的婚事,心情又好了起来,“可不是,芮葭今年就快满十八了,再不定下来,就成老姑娘了。这次荀公子来了,我定要跟老爷商量,可不能再拖了,两个孩子认识也好多年,江湖人等这杯喜酒可等好久了。”“可不是……”平嫂逢迎着二太太,两人便开始算计芮葭的婚事了。芮葭拉着景欢走的很快,其实她心中也有些怀疑的,刚才景欢见到大伯的时候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倒是见到三叔时有些不对劲,会不会因为大伯当年离开太早,她没有什么印象?那么大太太当年那样嘴脸,她总会有所触动吧?“景儿,大太太因为家里事情较多,所以为人比较苛刻,一会若有什么不好的言语,你可不要计较。”芮葭有点期待景欢与大太太的见面,但又有些替景欢担忧,怕事实又太残酷刺激了她。“哦,知道啦,你娘好亲切啊,芮葭姐姐,伯母对我也真好。”景欢哪里会让芮葭看出自己的想法,心底翻腾如海,脸上却若无其事。“大伯母,我回来啦。”正院五间大房,芮葭拉着景欢没有入正房,而进了旁边的三间小正房内,老远就开始喊,外面守着的丫鬟早就出去禀报了。那大太太正与儿媳妇吩咐家务事,早就知道二房的野丫头三姑娘回来了,但自小她就不喜欢那个既不懂规矩又倔强的丫头,便也不大理会,算着这会子总该来请安了,便端正了脸色等芮葭进来。她刚绽起一丝假笑迎接芮葭,但随着帘子响动,芮葭与景欢进来,那笑容生生凝固到了脸上,她如见鬼般看着芮葭身后的景欢,根本就没听见芮葭请安问好的话。景欢礼貌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年迈瘦小精干的女子,脑海里她那精干强悍的表情已经变成一副惊恐模样,那蛮横的嘴脸也完全耷拉下来,再霸道专横也不过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景欢心中再多的计较也随着大太太那苍老的面容消散了,心中叹道,自己年纪轻轻,又已如此,又何必与这样一个老太太生气?想着,便规矩地向她请了安,坐到丫鬟指引的椅子上。“大伯母?大伯母?”芮葭伸着手在大太太眼前晃动了两下,心中更笃定,景儿果然与四姨娘长得有几分像,不然大伯母不会这副见鬼表情,想到这里芮葭心情就大好,拉了景欢,“大伯母,没事我们就走了。”景欢也懒得再看那妇人,便随着芮葭就走,大太太却突然大喝一声,“站住!”芮葭回头故作惊讶地问道:“大伯母,还有事吗?”清澈的眸子如丝般缠在大太太脸上,大太太顿时醒悟自己的失态,于是镇静笑道:“没事,芮葭带着景少侠去玩吧。”芮葭拉着景欢回去,心中疑惑,大太太见到景儿如此震撼,那为何爹爹,大伯和三叔见到景儿没有什么表情?芮葭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关窍,大老爷何正元当年离开是时五姑娘不过两岁,模样儿还没出落出来;何正群那两年在武当山静休,没见过幼时五姑娘几次;倒是何正起心中有几分警觉,但他何许人,怎么会表lou出情绪?这边芮葭无趣,“景儿,想去哪里玩?”景欢眼珠子一转,“我们去偷听荀大哥他们说话怎么样?”“偷听?”芮葭大了几岁,这种事已好多年不做,经景欢提起,也来了兴致,“那跟我来。”她们绕道后院,景欢见芮葭轻车熟路地就绕到窗户后,便暗笑,“芮葭姐姐,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干这事?”芮葭秀脸一红,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状,两人屏息静气,便贴了耳朵过去,听着那屋里的动静。这时却见几个丫鬟嬉笑而来,景欢便推了芮葭,芮葭明白景欢的意思,便做了个眼色暗示景欢听了告诉她,自己便装作无事走过去,拦住了那几个丫鬟,吩咐了几句其他的事。这边屋里只剩下荀涯,和何正群兄弟谈的事情自然是机密且不能明说的,说到景欢,何正起郁郁而道:“这么个小孩子,当真能做起事之主?悟因师太此举未免太过儿戏。”何正群却正色道:“也不尽然,当年荀老门主的卦象,大家都知道的,道明必然是恨情之主会为我大青复仇,重创简朝龙主。悟因师太培养少门主多年,总有可取之处。我看少门主虽然有些顽劣,倒不失大体,想来却是可造之材。”何正起不屑轻笑,但怎么都给不了人有笑意之感,荀涯却一直不做声,直到这兄弟俩都看着他,“以世叔和三爷的意思怎么说?”“既然是命定之人,就姑且一试,送入计府,养段日子,送入宫中吧。”何正起敛目不动声色道。何正群依旧和他意见相悖,“我觉得少门主虽姿色上乘,倒还到不了以色事主的份上,还是留在江湖,领导青竹门外在事宜,计议复国起事才好。”何正起不知道想什么,突然抬头道:“这样也好,我也觉得此女性子太野,入不了宫廷王府的,那些下乘之法,还是留着其他女子吧。”荀涯一直不吭声,听着二人计议,他已经不是当初的毛头小子,做事不能思前顾后,自然明白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的位置,便道:“送景儿来清源,以悟因师太的意思不过是让二位以后多多照拂,我这里便也没什么事。”然后就不说话了。且说景欢听到这里已是连心都凉透,说什么带自己游历江湖,不过都是一句空话,荀涯,荀涯!景欢根本就不理何家那两人的想法,却只在乎一个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居然对自己如此无情!景欢从脖子里掏出那贴身挂在胸前快十年的荀子令,摸着那黑黝黝的牌子,清晰的纹路咯在指尖,说不出的感觉。芮葭正好又跑了回来,轻轻拍了拍景欢的肩膀,景欢一惊,一下子没屏住呼吸,两人不由捂住了嘴巴,瞪大了眼睛赶紧静气,屋里似乎并没有发现,她们才又把耳朵贴了上去。屋里的几个人互望了一眼,何正群拈了拈胡须,哈哈一笑,“世侄啊,这次与芮葭一起回来,她没少给你惹麻烦吧?”何正群自然知道芮葭在迎湖楼设擂台的事,他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未免宠爱了一些,这时说起这个是客套之言,也是实话。荀涯一笑,“世叔客气了,芮葭与我相交多年,情比非常,她向来懂得规矩,不会太过的。”何正群早被二太太嘱咐过与荀门结亲的话,两家大人也都默认了这门亲事,现在等的不过是定亲,然后嫁娶罢了。“世侄如此说我倒放心了,只是眼看着芮葭这孩子越发大了,烈性却不改,动不动就偷着跑去江湖,我和他娘总不能安心,倒早日定了她的终身,让她收收野性才好。”荀涯听何正群提起芮葭终身之事,便知道自己此次是无法开拖,他和芮葭的事早是众所周知,但他心中暂无娶亲想法,所以便犹豫了一下。外面偷听的芮葭听爹此言,不由脸烧的通红,又期盼荀涯的回答又是羞涩,可等了半日也不见荀涯如何回答,便有些恼羞了,也顾不得自己在偷听,从后门推门便入了进去,怒道:“爹!你又在说什么!我才不嫁人呢!”荀涯见芮葭突然闯进来,小脸憋的通红,表情又怒又羞,心中一动,其实自己年纪也够娶亲了,定下与芮葭亲事,对未来之事更有把握,见芮葭扭头就要甩手而去,脚步一转便挡住了芮葭的路,低头看着芮葭美丽的眼睛勾唇浅笑,伸手便握住了芮葭的手转向何正起:“世叔,世侄此次前来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师叔成全。”芮葭见荀涯当着长辈的面牵起自己的手,更加羞涩,欲挣拖,荀涯却握的更紧了,“荀涯,你要干什么?”何正群早乐呵呵地问道:“世侄有什么话尽管说。”荀涯也不看芮葭,只拉着她对何正群便拜了下去,“世侄想求世叔答应我和芮葭的亲事。”何正群忙虚扶起荀涯和芮葭,“世侄快别多礼。”何正起咳嗽了几声,笑道:“荀涯和芮葭的亲事不过是定下日子的事,你们又何必在这里做这么多虚礼?大哥就赶紧应了吧,看芮葭,再不答应,又要恼了!”芮葭听三叔打趣她,那脸更如三月桃花般艳了,头低垂着,哪里还有半分江湖儿女豪迈,全然一副小儿女娇羞之态。景欢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家其乐融融的景象,心口就如刀绞般难受,眼睛无意识乱转着,却突然对上何正起阴郁的目光,景欢只觉心头一寒,他到底是何意?认出了自己还是别有他意?何正群一手牵着荀涯,一手拉着芮葭,乐得胡子都绽开了来,“其实啊,荀门主已经来信催促婚事了,今日不过是问问世侄的意思,总不能太唐突了。芮葭也不必害羞了,记着以后不要跟荀大哥太过胡闹就是了!”芮葭低声应着是,荀涯微笑点头,眼角扫过站在门边脸色雪白的景欢,那笑容不由滞了一滞,“不过世叔,我想先跟芮葭的婚事定下来,婚礼还需等两年。这样可好?”“两年?”何正群看着女儿,两年后可不都二十了,于是道:“娶亲之日回头看了再定,今年是太仓促了,不过两年也太久了些,最好是明年,把这个调皮这么大还爱听壁角的丫头交出去,我就真的放心归隐江湖了!”“爹……”芮葭晃着何正群的手臂撒娇,眼角的幸福笑容却掩饰不住。“算了,都一家人了,还世叔世侄的不怕人笑话?”何正起依旧坐着,说话永远是那么冷冰冰,他又咳嗽了一声,“既然是定亲,荀涯是不是要拿出点诚意?”“三叔!”“三弟的意思?”芮葭和何正群同时说起,芮葭不做声了,何正群看着何正起用眼睛询问着。“荀门定亲,向来以荀子令为证,想来荀涯是带了荀子令迎娶我们何家三小姐的吧?”景欢听提起荀子令,手不禁抚上胸口,大家都等着荀涯的回答。荀涯却是不疾不徐,从容道:“荀门的确有这个规矩,不过三爷也知道,荀子令荀门只有三枚,一枚在定平之乱时遗失,一枚是镇门之令,另一枚嘛,如今并不在荀门,所以此次婚定,并不能以荀子令为证了。”何正群自然知道荀子令对荀门的重要性,更是对荀门当家主母的肯定,还从没有一个荀门主母不是以荀子令聘来的,如今荀涯这样做,那就是对何家的大不敬,于是脸上也有些下不来,“涯世侄,这荀子令可不能玩笑。”荀涯这便从怀里掏出祖父的信恭敬递给何正群,“至于荀子令之事,家祖这里已给世叔有所解释,还望世叔见谅。”何正群打开荀卿之信,荀卿信里很简单,只说从今以后荀子令不再作为荀门礼聘之物,并无他解释,何正群知道荀门向来是江湖最神秘的几大家族之一,其中有许多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荀卿如此解释定然有他的道理,但不以荀子令为聘,何家会不会遭人诟病?这边芮葭见父亲迟疑,早不顾娇羞了,晃着何正群的胳膊道:“爹,我们要人家的荀子令干什么,又不要号召江湖。荀涯既然说荀子令不在,必然用到了该用之处,你就不要为难他了嘛!”何正群被芮葭晃的头晕,又有荀门门主的信,也只得如此,拍了拍芮葭,“别晃了,爹知道,女大不中留。回头我就叫人与荀门主商议,成亲日子。”一件儿女亲事就这样简单定了,何家,甚至荀涯都是笑意盈盈,唯有kao门而立的景欢那颗难言的心早飞到了天外云霄。荀涯,你既然给了我媒聘的荀子令,为何又要与芮葭成亲?是我太小了吗?景欢苦笑。(回来了,恢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