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退出,眼前的幸福离自己很近,却又如此的远,景欢避开了来往的仆人,宽松的大道,向记忆中那阴暗狭窄的地方寻去。总以为自己记性极差,十年前深夜走过一次的路,本以为早忘得一干二净,可如今走来却如此的轻车熟路。景欢站在枯败的大树下,看着眼前三间小小的房舍,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破旧,似乎跟以前一样,矮小阴暗却不如何破落。景欢向前走了两步,又站定了,自嘲地笑了笑,转身飞快地离开了这个地方,心中那股抑郁之气却更盛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只胡乱地走着,出了何家,一个人在街上,不看人不看路不让车,直着眼睛,想哭却又笑着。“嗖”地一声鞭响差点就抽到了站在青石板路中间的景欢头上,景欢正郁结难受,伸手就抓住了鞭子,也不管那驾车人的骂骂咧咧,反手就给了那汉子两鞭子,骂道:“凶什么凶,不知道人是最重要的啊?不知道珍惜生命珍惜眼前人啊?”那本要抽打景欢的驾车汉子捂着头,仿若被景欢突然的发飙吓到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景欢丢了鞭子到那汉子身上,也不管路边行人诧异的眼光,更别说那汉子后发后觉的叫骂,一溜烟便消失在一条暗巷中。景欢站在小巷一处暗影下,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向墙角一处道:“出来!”跟着她这么久,躲躲藏藏的不累吗?而且轻功如此之好,难道是他?“呵,我还以为副帮主多日逍遥江湖,又入了如此富贵繁华之地,耳目也跟着富贵起来了呢。”跳出来的人嘴里说着尖酸话,但脸上却挂着温和轻松的笑容,那种反差感却又让人感觉不出怪异。“是你?”景欢失望的同时,又有许多的疑问涌上心头,“成名,你怎么逃出来的?又来清源干什么?”成名却不理景欢的问话,打量着景欢,“刚才看你失神落魄地在街上乱闯,还以为你怎么了呢,不想还算正常。”他的眸子不明地扫着景欢,“你到底怎么了,谁得罪了你吗?”景欢也不回答,“你跟了我多久?”“没多久,你在何家出来我就跟着了。”成名温温一笑,“何家可是清源第一大家族,你可要当心。”景欢知道成名是在提醒她,点头,“我知道,我是跟荀大哥来的。”她并不想跟成名解释太多,“你们怎么出来的?”“自然有出来的办法。”成名沉吟着,“你如今如何打算?”“哪里有什么打算。”景欢又勾起心事,只觉得眼圈一阵酸痛,勉强忍住道:“我想离开清源。”“你不是跟着荀公子刚来嘛,怎么就想走了?”“这个你不用管了。”景欢忽地一笑,“成大哥,你真好笑,你跟着我来,不就是找我的吗?”成名被景欢说中心事,但他早已不是懵懂少年,脸色不变,“那行,你跟我走吧。”景欢好不犹豫地点头,“行,我们走。”“你不问去哪里?”成名不动,却似笑非笑地问道。景欢回头遥望着远处的碧树亭宇,“哪里不都一样,总比那里强。”“这话有意思,你不是想来这里的吗?”成名用目光逼迫着景欢,脸上却带笑,“我还想着我的副帮主就这样跟人跑了呢。”景欢也不管成名的脸色如何,只想起自己跟成名成立丐帮时的雄心大志,不由莞尔,故意调侃道:“所以你就跟来看看,我是不是违背帮规,做叛帮的事啦?”成名看着景欢干净的眼睛里氤氲着一层雾气,脸上却又挂着无谓的笑容,心中一动,“你又何必强装欢颜,又不是我惹你不高兴了!”“你当然有惹我!”景欢仰着头,微眯着眸子,暗影里让成名再也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你早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由着我做那些事?”按荀涯的说法成名和齐果都是暗夜的杀手,似乎跟荀涯早有联系,那么就说自己的出现,与成声的相遇等一系列事情很可能都是安排好的,就连成声的死都是个疑问。成名却反问道:“你说我知道你是谁,那你是谁?”一句话让景欢哑然,我是谁?“我是谁?其实我又何尝知道,本以为……”后面的话景欢已经不肯说出来了,本以为遇到荀涯,是新生活的一个开始,他应该不会像师父那样逼迫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而且答应带自己游走江湖的,可如今她还能夹在荀涯和芮葭姐姐中间吗?即使她对何家毫无感情,可芮葭对自己的情义却不假的,自己又怎么能就着自己一点私心而让她担心?“不用解释了,记住,你在我心中身份永远都是我们丐帮的副帮主,就是了。”成名的声音带着一种信任的肯定,脸上的色彩也带着一种少年意气风发的豪情,“丐帮是你帮着筹划成立的,我一定会好好的支持下去,你要相信我。”景欢看着成名坚毅的眸子闪着不同寻常的寒光,心中凛然,这个少年早跟几年前那个kao偷蒙拐骗过日子的孩子已完全不一样了,或许从自己交代荀涯“照顾”他们兄弟那天起,他们的人生就已经改变,只是自己与他们重新相遇,却单纯的没有想过那么多而已。“那好,我们走吧!”景欢一把抓住成名的手,“我们离开清源,再也不要回来了。”成名在外的身份不过就是个杭州的小混混,此时跟一帮乞丐真的成立了丐帮,名义上闹的轰轰烈烈,江湖人听之,也都不过一笑了之,都戏言“不过一群乞丐而已”。但成名的理想却不只如此,从十几年前家庭大变起,他们兄弟俩的命就是从地狱捡回来的,加上这些年在暗夜的生存,早已让他尝够了人间冷暖,他深知若要有所为,必须自己强大的道理。所以他并不想做一个单纯的“乞丐”。“景儿,你确定真的要跟我走?”成名并不知道景欢的重要性,也并不认为她对自己有多大的帮助,只是经不起成声的苦苦哀求,还有记忆中景欢那双年轻干净却又似饱含云雾的眼睛,就不由跟来清源找她,既然找到她,就没有理由拒绝她的请求,于是道:“我要去京城。”“行,我也去。”景欢笑着拉了成名就走,“嘻嘻,其实成声没死,对吧?”“嗯。”成名知道自己只要一出现,之前那些隐瞒的身份问题定会被荀涯拆穿,“我们不是故意的。”“那成声去了哪里?”成名见景欢扯着他不择方向乱走,反手握住了景欢的手腕,“这边走。”成名的手指很长很细,掌心却很粗糙,摩擦在景欢手腕,有种说不出的酥麻感,跟记忆中荀涯的手上那厚厚的茧子摩擦的感觉仿若一样,又那么不一样,景欢不由别扭地扯了扯手臂。成名手却突然更紧地拽住了她,一阵疾风而过,景欢很自然地被成名拉入怀中,躲过了飞驰而去的马车,“怎么走路的?”“啊?”景欢脸一红,街上这么大的动静自己都不知道,还亏自己标榜为武林人士,景欢抬头对上成名微怒透明的眸子,忽而一笑,“嘻嘻,大哥,有你老人家在,我哪里都不用怕,对不对?”成名的手依旧捏着景欢的手腕,只觉眼前一花,景欢稚嫩带笑的眼就如同夜风中的花,格外妩媚温柔,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感,不由有些呆了。景欢却不管他的发傻,顺手将他往街上一推,“老大,辛苦你了!”说完转身就溜之大吉。成名这才清醒过来,没回身,只看着景欢消失的衣角苦笑,什么时候自己是替她解决障碍的帮手了?粗声汉子的叫声已经很近,“公子,就是刚才那小子打了奴才两鞭子。”成名嘴角扯了扯,这才回身挡住了那赶过来的汉子的路。街上的行人已经规矩地站到了一旁,样子普通却极大的一辆马车停在路中间,青衣的赶车汉子挥着马鞭跳脚道:“咦,那猴崽子怎么跑的不见影了?”成名见那汉子不再追赶,也就往后退了两步。青衣汉子犹豫了下,举步欲追,却听马车里一个男子道:“他抢走了你哪个手里的马鞭?”略低的男声,有几分慵懒几分随意。那青衣汉子听问回身大着嗓门道:“公子,刚才小的接您晚了,就因为那小子拦路生事,应该派人去追那小子来,是不是特意对您不利的。”成名听那汉子言语,不由一笑,这个汉子倒是机灵,把路上的一次无意撞车说成是有人要对马车主人不利,这样,如果那主人不好惹就会派人追景欢,如果那主人性子好,也就不会追查这汉子擅自停下马车追认的罪过。“呵呵……”慵懒的笑声很是随便,却有一种不真实感,“不必了。来人,将这马夫好生招待好送回给府尹王大人。”成名这才发现那马车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几个蓝衣人,其中一个笑盈盈地站出,对那车夫道:“请吧。”那车夫显然是傻了,“啊,大人说让小的来接公子,一定将公子平安送到何府的啊,怎么要送小的回去?”那蓝衣人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冷冽杀气寒冰一样席卷着温暖的春天,连成名都不由退了半步,那人一把抓住车夫的衣领,“可不是要送你回老家?”“啊,公子饶命啊!”那汉子也被吓坏了,不由叫嚷起来。“苏琦算了。”车里的人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不过要你告诉王大人,这车夫的右手不好使罢了,你这么凶干什么?”漫不经心的话听在人耳里却有千斤的重,那汉子还要叫嚷,却被苏琦一个反手就敲昏了,提了腰带转眼就消失不见了。成名再次随着街上的人群退了几步,这辆看似平凡的马车里坐着是什么人?“成大哥,你们在看什么把戏,还不走?”景欢在前面躲了一会,不见如何喧闹,也没见成名追来,又跑了回来,几步挤到成名身边,拍着成名的肩膀毫无顾忌地问道。她来的时候苏琦已将车夫提走,所以并未看到如何异常,“咦,你们走这样直着眼睛看那马车干嘛,难不成有珠宝?”成名扯了景欢的手就走,“走!”这群人不管什么身份,绝对不是他们能惹的,还是避开为好。“等等。”那慵懒的男低声却喊道,成名装作不知道喊谁,拉着景欢飞快地向街巷那头而去。景欢却一挣成名的手,“喂,你怕什么啊,又不是你打了人家的车夫,是我打的又怎么样?难不成要偿命,人家叫等等,可不就等等?”景欢此时是满腹心事,正愁着闲着心痛,还不如找点事做。成名压低声音道:“别胡闹,那人我们惹不起。”还没等景欢说话,面前已立了一道蓝影,礼貌的声音出自那人嘴里,“二位,我们公子有请。”景欢此时已经明白事情的麻烦,也不敢与成名玩笑了,抬头看着眼前的蓝衣人,礼貌的就跟问路似的,却有坚定的跟石头似的挡在面前,景欢扯了扯嘴角,拉着成名往边上溜,那人就跟影子一样又挡在了前面,“请!”躲不过自然要上,景欢望向成名,成名对他眨了下眼,示意她安心,两人只好相携转身随着那蓝衣人向马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