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欢盲目地在营帐中穿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站在灯火通明的风月大帐中,风月和若飞都停下了手里的棋望着她,很快风月又垂首将手里的棋子一落,淡淡道:“若飞,你输了!”若飞也收回目光伸出细长的手指,慢慢拈起棋盘上几颗零落的棋子收回,浅笑,“即使后方受制,王爷依旧是赢家,可喜可贺。 ”他嘴里说着恭贺,可声音里一丝喜庆都没有,风月也淡淡地笑,两人很莫名的表情。景欢清醒了几分,正要退出,人家主人又发话了,“既然带了烧鸡和酒进来,还不整杯碗去?”景欢此时心情不佳,直勾勾看着风月,突然上前将手里的烧鸡往他怀里一塞,“吃吃吃,吃死你!”风月脸色顿变,莫测地盯着景欢,景欢无惧地与他对视,两人谁都不肯让步,本来就寂静的大帐更肃杀了,风月盯着景欢眼底渐渐升起一股冷意,杀意渐浓,“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声音带着一股破空之音,金属般划破人耳,说不出的寒意。 景欢全身紧绷,或许就此撕破脸也好,自己豁出去了,要命就这么一条,就此死了,也算是自己对荀涯最后的一个交代!潘若飞突然轻笑出声,“王爷何时收了这么个有趣的随从?看着倒挺伶俐,可否借若飞一用?”“若飞想要带走就是了。 ”风月听见潘若飞此语,眉目一转。 瞬间又恢复了一贯的慵懒之色,看也不再看景欢一眼,剥了包鸡地油纸,悠闲地撕下一条鸡腿,优雅地吃起来。景欢上前一步,若飞却一把扯住她,笑道:“跟我去吧。 ”见景欢还倔强地盯着风月。 便对她对口型说了句话,景欢辨其嘴形。 立马不强了,随着他出账而去。潘若飞带着景欢拐到一个比较偏僻的小营帐中,潘若飞往榻上盘腿一座,面前正是一局残棋,潘若飞拈起一子,凝望着棋盘,淡笑不语。 景欢细看棋局,黑白两方陈胶着状态,黑子看似占尽优势,气势宏大占据大片河山,白子险中如陷山谷,动弹不得,一刚一柔,胜负已明显分清。 潘若飞手里的黑子悄然而落。 刚还有些反攻之势的白子顿时彻底失势,“此子已无药可救了!”景欢不禁恼怒,拈起一粒白子,趴地放进一群黑子中间,“置之死地而后生!”潘若飞猛地抬头,惊诧地看着景欢。 半响又细研棋局,突然拍案大笑起来,“好一着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怎么就没想到?”“因为你顾忌太多,七窍之心,明明柔中有攻,却因为懦弱而畏缩不前,被黑子的气势压倒,落了下乘!”景欢冷笑,倔傲地抬下巴,“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潘若飞此时已经冷静下来。 看着棋盘中已现生机的白子。 “我倒是有颗七窍之心,可惜也回天乏术。 那五千人必死!”“你骗我?”景欢眼眸收紧,眼底地火苗呼呼地窜出来,“一丘之貉!”还道这个严重偶有悲悯的男子会有颗不同于风月怜悯地心,可惜结果依旧一样。“我不那样说,你会跟我走吗?”潘若飞突然手一抹,残局尽散,黑白棋子堆成一块,再无法分出胜负,清淡如水的眸子湖光清流,说不出的温和舒缓,可惜并无感情。景欢看着他眸子里自己的倒影,“我跟你又不认识,你又何须救我?”潘若飞摇头,“你错了,我不是救你,而是为王爷解忧。 如果刚才真的让你激怒王爷,大战前夕,王爷若情绪波动太大,主将不稳,不利于战,这点道理你又何须我点破?”景欢彻底无语,无力感再次涌来,转身欲走,伸手潘若飞似水温柔的声音响起,“你若想去给杨大光报信,让他做好准备,还是算了,不要徒劳费力。 ”景欢骤然想起那个送自己和风月离开的小莫,这一切原来都是他们安排好地,自己别说能不能走出这个大营,就算能走出,又如何能扭转战局?她心中悲戚,悲声轻叹,“真是无法相救了吗?”“唯一能做的,你就是祈祷大战我们能大败雷毅,替那些无辜死去的人默哀吧。 ”“那如果……”景欢突然讥诮笑起,“你今天能阻止我一次,却阻止不了我一辈子,总有一天我会杀了风月的。 ”潘若飞摇头叹息,嘴角的笑容又起,“果然是个有趣的人,难怪王爷如此纵容你!若没有万全之策,你以为王爷会如此由着你的性子在军中胡来吗?就凭你这句话,你知道后果吗?”“不过是株连九族之类的,可惜地很,我孤身一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惯荡江湖习惯了,不爱受人威胁,他这样逼迫于我,我憋屈难受。 ”潘若飞垂眸,“我不知道你跟王爷有何恩怨,就凭他对你的一再忍让,足见他对你已够宽容。 小兄弟,一将之责,关系一军,你能忍则忍吧。 ”景欢心中明白,这个温情的男子,嘴里说着冷情的话,其实刚才却是救了自己,若自己真的一时冲动,大白天就跟风月干上了,现在哪里还有自己的活路?别说以风月地武功自己不能有必胜把握,就拿这千军万马之中,自己一个小小人物,一双手怎能敌万军?风月要杀自己不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我明白。 ”景欢倔强地扭头看向账外,走还是留又是一个问题,留下来她根本无法杀了风月。 一走了之,自己刚才又再次答应了荀涯。 可是她景欢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子,又有何能力受到这么多人地关注?潘若飞站起,“今夜你就留在此处吧,大军即将转移布战,你最好不要随意走动。 ”潘若飞带笑的眸子柔光依旧,“当然。 你不要想着逃走。 ”“你想要监禁我?”潘若飞摇头,“以你的武功我也不一定能监禁得住你。只是,我相信你不会走。 ”“你未免太武断了!”潘若飞的步子已走到账门边,却轻轻接道:“有所谋,必有所失,京又,你的眼睛永远骗不了人。 ”景欢顿时泄气,自己的情绪表现这么明显吗?景欢坐在营帐中。 听着外面一直没有停止的脚步声结集声,突然跌坐在地,呻吟了两声,外面地果然极快地出现一道呼吸之声,那人犹豫一下,终于向帐内移来,景欢听着那人渐渐走近,突然转身。 一块石子准确地击中那人胸前大穴,身子同时急速蹿出,迅速消失在连天营帐之中。 光影交错中,她越过重重营帐,向最近地树林潜去。 心中暗道,荀大哥。 你交给地任务,景儿实在无法现在就完成,只能再找时机吧!成功避开所有的人,景欢躲在树林间,听着夜幕中迅速分散而去地大批队伍,知道风月的战术已拉开,正往落霞谷调集人手,布局大战,再次叹了口气,战争是自己不懂的。 却更是无法面对的残忍。 与其煎熬,不如早早离开。 眼不见为净。景欢刚转身,脊背一直,不由贴到了身后那棵树上,自己的警觉心也太低了吧,人都到了自己身后她才发觉!“谁?出来!”“呵呵。 ”几声闷笑,是如此熟悉,磁性中带着嘲讽,“景儿,大半夜地这是要去哪里?”景欢听见那笑声,不由咬唇,早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他能如此轻易放自己走的,可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他不派人跟踪自己,不是因为相信自己不会逃走,而是早就布局好了,等自己来钻!一缕淡淡的香味袭来,风月缓缓从一棵大树后走出,月白衣衫乌发俊颜,月神一般,可是却是带着地狱肃杀的修罗,俊面浅笑中说不出的冷酷。 景欢将自己的袖子放到鼻子上一闻,自嘲一笑,“你居然在我身上下了千里散。 ”千里散是一种专门用于跟踪的药,一直流传在朝廷千里门之中,被下药跟踪者自己根本闻不出来,只有在一种特殊香味的混合下,才会发出淡淡如兰花地香味,风月身上此时正有引香,所以景欢才警觉过来。“千里散这种东西,好用是好用,只可惜这种香味可恶,跟恶俗女人一般,让人厌烦。 ”风月将手背在身后,慢慢踱到景欢身边,低头俯视着景欢,脸带笑意,可眼睛里冰寒一片,一丝笑意都没有,“景儿,说说,什么样的女人才最可爱?”他贴着景欢很近,景欢清晰地感受到他喷到自己脸上温热的呼吸,景欢不由挺直脊背更紧地kao紧身后的树干,脸扭开避他的逼视,“败军之将,王爷无须这样冷嘲热讽。 要杀药要剐,不过王爷一句话罢了。 ”“呵呵,景儿言重了。 ”风月突然伸手一把捏住景欢的下巴,让她跟自己对视着,景欢地拳刚攥起,却听风月抿唇冷笑道:“景儿,记得清源探秋园吗?”景欢看着他那双冰寒的眼,心中一动,“你想干什么?”“没想干什么,只是想说,探秋园的景色真是不错,何家的花园可是江南第一景,明儿有了空我一定再拜访拜访,也好与何家老少更接近接近。 ”**裸的威胁,让景欢欲罢不能,攥起的拳头又松开,但终不甘,灿然一笑,“如果我说我根本就不在乎何家呢?即使你把他们株连九族,我还会替你提刀,你会不会很失望?”风月松开景欢的下巴,看着她忽而娇媚的笑脸,一刻恍惚,但很快镇静,“那江南一秀呢?若我请了她在军中做客,景儿是不是因为遇到旧朋友,而欣喜异常?”“你什么意思?”景欢笑不出来了,何家在她心中早已死了,而何家唯一一个还能牵动她心的人只有何芮葭。 风月,想来早已将这一切打听清楚。“没什么意思。 ”风月闲闲地挑眉,“你难道不知道,密宗荀门早已投kao朝廷,而荀门长孙荀涯在蜀山军中任职吗?荀涯刚刚大婚,从军入旅,其妻为江湖女侠,妇随夫从,偷偷潜入军中陪伴其夫也不足为奇是吧?”景欢眼神一黯,风月说的轻巧,她又如何不懂他地意思?他若杀荀涯和芮葭不过是举手之劳地事,“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乖乖呆着,不要乱跑,也不要乱动你那颗小脑袋。 ”风月的手捏到景欢地后脑勺,浅笑,“我还等着带你班师回朝呢!”“是帮你找到龙心宝藏吧?”景欢伸手挡开风月的手。“非也非也!”风月摇头,“我只要兵器。 ”“不还是一样?”“不一样的。 ”风月仰头望着头顶斑驳的夜色,“听若飞说你解了那局残棋?”“那又如何?”风月的脸色阴沉了许多,“原来十拿九稳也是不可信的。 ”他心中真实的想法自然不肯说出来,当景欢已经听出了他的感慨。“所以,庆王爷,不要老以为自己是赢家。 ”“呵呵,你放心,我一定会是赢家的。 ”风月紧咬银牙,声音低沉下去,“只要落霞谷一战将雷毅拿下,这场讨伐战,我又何愁不赢?”景欢心中一动,却又听风月冷笑道:“这两天,你最好乖乖跟着我,不然……哼!不要以为我待你特别些,就一再触我的底线!”说完,转身便走,“出发了!”景欢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咬牙,心中百般难择,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从杭州幼时第一次相见,他就开始设计自己,到清源再见,再到跳仙台景幻仙子墓穴那些时候,最后一切在虎跳峡变成血淋淋的撕裂,他举起的那只手,引发了第一支箭,也拉开了整个屠杀的开始。 可是,自己为什么每次想对他动手,又犹豫了?自己心中的确有种笃定,他不会真的杀了自己,可自己这种笃定又来自哪里?他,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存了自己绝不会真的暗杀他的笃定?景欢心乱如麻,犹豫了下,跟着风月的脚步步出了浓密的树林,跳上马,向落霞谷方向而去。夜风骤起,吹得山木簌簌乱响,怪石呜咽,动物哀鸣,风雨欲来,大战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