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元三十九年十月十一,简军与梵音部在青门峡展开决战,大战从中午金阳高照中开始,直厮杀到日落西山,痛彻透天的嘶喊声响彻上溪以北三公里的青门峡,漫山的云霞伴随着血肉横飞,划出一道凄美弧线。风月就如一尊地狱走来的煞神,挥舞着他的长剑,在刀光剑影中砍杀,剑影处,血肉横飞,哀嚎遍野,但无论他身到何处,无论他的对手有多强,有多少人,他的身边始终固定跟着那么几个人,那几个人不帮他,不阻拦他,却就始终那样跟着。景欢也在这几个人中间,她知道那几个人,就是简朝每位皇子身边的卫士,落霞谷中风月意外受伤,那些红衣卫已默默地换掉了一些人,这一次,他们应该坚信一场战争结束后不会再换掉一些人。 所以,景欢一直在等,等一个好的机会。一对人马突然疯了似的冲向风月,风月此时正站在一块大石上,用剑砍杀了一个凶狠异常的大汉,正要跃离身后不远处的悬崖,但那群人凶悍无比,迅速在红衣卫的包围圈中冲出一个缺口,领队之人显然是武功高强之士,腾挪躲闪,身影如电般躲过红衣卫的几记追杀,手持一杆长枪,枪横挑直杀,一路披靡而来。 风月回头一眼看见那道黑色的影子,眼底闪过一丝赞叹,“好!”持剑屹立,稳如山神,“总算找到一个对手了!”红衣卫首领方越眼眸一紧。 跃到风月前面,“王爷,此人凶狠,让属下来应付吧。 ”又一个缺口就这样简单被打开,方越一直是紧看景欢的贴身之人,景欢步子轻移,挪近风月一步。“不必。 ”说话间那道黑影已冲到红衣卫中间。 离风月几步之远,长枪挟着雷鸣电闪击向风月面门。 风月哈哈大笑,推开方越,长剑卷起千层巨浪迎向长枪。他地身影依旧如松似石,笑声中豪气万丈,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后突然出现的那个缺口,景欢抓住这唯一的机会,飞身而起。 扑向了风月。 风月的剑和无名黑衣人的长枪铿锵相撞,击起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剑花荡开,枪弯如弓,两人一击迅速退开。 景欢趁着这个间隙,已把一柄短剑cha进了风月地后背。风月缓缓回头,“你……”景欢大笑,似哭似嚎。 “你毁了我一生,我报你一剑,风月,我总算完成了自己的诺言,也告诉了你,我迟早要杀了你地!”红影飘动。 景欢却死死抱住风月躲开那些凌厉的刀剑,身子拔空而起,踩到一人头上,跃向几丈外的悬崖。一切不过在电闪火石间,快的让人几乎不敢相信。 红衣卫跟着扑向悬崖,却只抓住风月的一截衣袖。“风月死了!”乱军中一声巨吼响彻数万人马之中,“庆”字的大旗瞬间被一利箭射倒,简兵本汹涌的压势随着主将地消亡顿成溃败之势。 梵音部程天鹰部趁机反扑,霎那间,又是血浪翻飞。 杀声震天。青门峡最艰险的青门城防悄悄打开。 从上溪镇北方沿着青峰而下,乌压压地包围住易云所率领的简朝残部。天昏地暗。 大地乌云遮蔽,这些人已分不清白日黑夜,只知道见人就是一通砍杀。 依莽亲率大军,挥舞着战鞭加入到激战之中,易云血红了眼迎向依莽。眼看着依莽大军因为依莽亲率三万人马的加入,渐扭逆势,而易云大军渐渐因为体力士气之因,渐渐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易云看着高高的旌旗上的“易”字,果断下令,“上山!”上溪镇,南北西都已无出路,易云率着一万残部,从上溪镇东方突围,钻入峭壁绝石的大青山。 依莽乘胜追击,八万大军将易云直追赶着上了大青山。黑夜来临,又在追击中过去,黎明在悄悄的来临,黎明前地黑暗,最是可怕。 易云死灰着一双眼,脸上的刀疤更加可恶,耳里已是依莽亲率大军漫山的振威呼喊声,暗道一声,“罢了!”睁开眼,脸上的狰狞更浓,不过,风月总算也是死了!天上的云愈加浓厚起来,乌压压地遮蔽在黎明前,天地更加的苍穆,秋风携着冷风吹得人一阵阵心寒。依莽大军已将大青山团团围住,一万人马也逼上了半山腰,眼看易云部已无退路。死寂中,北方身后西方山谷中突然传来如雷厮杀,依莽骤然惊醒,大青山,南边全是峭壁悬崖无路可走,东边被易云占据,北方为常年烟雾缭绕地群山峻岭,身后西方是上溪,不管如何分析,北方不可能有厮杀声!一切的不可能都是可能,当黎明悄悄到来,巨大的旌旗飘闪的“庆”字飘扬在依莽眼前,依莽颓然长叹,自己驻守青门峡多年,怎就不知北方乱云谷中尚有路可走?景欢跟在风月身后,望着乐奇率领五万人马将孤军追击的依莽团团围困在大青山上,苦笑一声。他们要自己杀了风月,阻止青门峡一战简军的胜利,她的确做了,也配合了风月演了那一曲受伤落崖的好戏。 他们以为风月突然对自己用强,所以自己一定会不顾一切帮了他们,可是自己终究不过是个平凡之人,没有嗜血的狠心,终究是无法对这个戏谑笑骂的男子下了狠手,终究还是答应了他,配合着他这一曲戏。“王爷,放火吗?”潘若飞站在风月身边,轻柔地眸子有坚定,景欢看着潘若飞,潘若飞似有感应,回头给了她一个温暖地笑容。 那一笑他们之间已有了最好地默契。 他说“民生疾苦”,想来这个男子那隐藏在温婉后地悲悯之心,终会让他放却朝野那些勾心斗角,走上一条为民为国之路。 所以他提供给了风月乱云谷的上古密道,与风月合谋演了这一曲,让依莽上当的好戏。“烧!”风月冷寂的如一尊天神,从牙缝里钻出一个字。“可是易云将军还在山上!”潘若飞轻轻一叹。“哼。 背叛我的人都该死!”风月冷笑寂寂,阴狠的表情让景欢都有些动容。 这个男人终究是权利场中地修罗,自己这一步到底是对是错,谁又知道呢?“易将军不过是心胸大了些。 ”潘若飞还有些犹豫,“他是成王爷的大舅子。 ”“四哥向来与我交好,一直用易云与我打马虎眼,我倒以为他一片为我之心,今日看来也不过尔尔。 ”风月脸上地阴霾渐散。 “用我一万人马换依莽八万人,值了。 ”潘若飞闭上眼睛,睁眼后,眼底已是一片平和,修长苍白的手举起,传令兵迅速退下。滔天大火在朝霞中冲天而起,霞光火光在天边交接,炫丽的让人已无法分清是残忍还是炙热的**。 哀鸣声。 呼叫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乐奇所率大军守在三面峭壁只有西面可退的大青山,看着那妖娆的大火一直烧了三天,若有残部从山下逃出,便用他们的利箭对付。这就是战争。景欢松开手,脸色苍白低头看着自己地手心,再一次沾上血腥吧?即使不是自己亲手所为。 即使这场戏不是自己来扮演,也自然有其他人来补上,即使……战争永远不会因为某些人的意愿而停止,除非你是那个当权者。风月摸了摸火辣的后背,向景欢伸出了手,景欢迟疑着将手伸出,他的掌心温热,仿若还带着剑柄的炙热,“你给我的那块布还真结实,那样一剑居然都没事。 ”风月低头。 向景欢浅笑。 第一次两人之间有了如此温馨的一面,他的手将她地手捏紧。 “不要害怕,一切的冤孽都是我风月所为,即使那些亡灵要讨债,也有我在前面。 ”景欢抬头,望进风月那双份凤目中自己清晰的倒影,浅浅地笑了,“但愿战争早点结束。 ”“很快就会结束的。 ”风月松开景欢的手,面西望去,“过了青门峡这最艰险的一个关隘,就是庾岭,筑城,哈普城,大印!一切都在我地掌握之中的。 ”“那你还要入情侠谷吗?”景欢随着他的目光望向西方层层峦嶂,“那里可是终于毒雾缭绕,而且即使有幸进入,也不一定能挖出那些所谓的宝藏。 ”风月忽而诡异一笑,笑得景欢很是疑惑,“你笑什么?”“知道乐奇最近去哪里了吗?又为什么会突然率大军从那里出来?”风月指向北方云雾缭绕森森峻岭间。景欢努力辨了方向,顿时醒悟,“情侠谷在那片山脉之中。 ”“不错。 我找到了天山老道,天下第一能人志士,不仅认识古梵文,更精通天文地理,毒药医理,所以他帮我找到了乱云谷中那条被夷兵曾经打通的路,顺着那些路和龙心的地图,乐奇他们成功找到了那个地方。 ”“所以你放心地将龙心假地图泄lou出去,引得雷毅孤军入落霞谷,又让依莽死守青门峡,不去支援翠岭城的雷岐部。 ”风月点头,“名利之心,天下人皆有,我不过稍加利用罢了。 ”“那你们找到龙心宝藏了吗?”风月却哈哈一笑,戏谑满眼,“果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妇人女子!龙心既传说为我大土龙脉起源之地,我们作为子孙后代怎么能擅动?此次梵音部突然骑兵,占据蜀山和大雅山脉一带,此极为中土龙心起源之地,我们又怎不倾注全朝兵力夺回此处?战争,不是没有缘由的。 ”战争,不是没有缘由的,可缘由永远不在普通民众,这句话景欢终于没有说出口,或许这些与她都已经不重要。 走出地这重要一步,再次让她与过去割裂。 荀涯,曾经那个搁在心底地男子,已渐渐在脑海中模糊。 摸着胸口那枚沉甸甸荀子令,终于悄悄摘了下来。回头望向身后依旧噼啪作响的冲天大火,景欢又笑了,战争面前,个人地恩怨得失,又何其渺小?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只要有名利心,就无法放开。潘若飞悲悯的箫声又起,孤绝的箫声随着猎猎秋风,映着漫天火光,成就一副人间地狱。明元三十九年十月十五,简军占领青门峡,全歼依莽部,简军大将军易云与三万将士在血战中与敌军同归于尽。 自此,战争已一年之久,风月所率大军攻下被梵音部占领的蜀山一带最重要的关隘青门峡。过了青门峡,简军俯瞰庾岭屏障,庾岭已经是梵音部领土所在,只要攻陷庾岭,便可直入梵音第二大城市哈普城。运筹帷幄,都在风月这个年轻将军王眼底陈现的那样完美。 自青门峡合作之后,景欢与风月之间的关系便奇妙起来。或许因为那暗室中假戏之作,或许因为那战后紧紧一握,每每与风月对视,景欢总有些仓惶感。 景欢压抑着心头这种怪异,依旧跟在风月身边,就像一个最殷勤的勤务兵,照顾着他的生活。再次见到乐奇,景欢本欲抛却的过去又勾了起来。这日,乐奇从风月书房走出,见景欢闲闲地坐在枯树下仰头看着那些斑驳的残枝,忍不住好奇道:“你在看什么?”“没事。 ”景欢低头,对乐奇一笑,“升官了?”乐奇扯了扯身上崭新的将军铠甲,“大丈夫健身立业本不稀奇,倒是你也要升官了吧?”景欢习惯乐奇的口无遮拦,“我不过一介杂兵,哪里打仗也轮不到我,升什么官!”乐奇却眨眼,对景欢勾了勾手,景欢kao近,乐奇压低声音看了一眼书房,“簪子被他没收了!”“啊?”景欢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乐奇却已经笑嘻嘻地快步而出,景欢醒悟,原来他是在说那只娘亲留下的簪子,一直在乐奇手里,自己索要几次都被他推拖,原来是给了风月!他为什么要自己的东西?景欢想起乐奇那笑谑的嘴脸,“升官?”景欢再次醒悟,脸不由腾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