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欢不得不承认,风月对她真是很好,温柔体贴,跟战场中的残忍,跟外人面前的不羁,又是一个模样。 她有时候会恍惚,从他的眼底表情动作,一点都看不出任何的造作,可是她为什么一直不安?他说在他们身上下了情蛊,景欢试图解开其中的秘密,可风月根本不给她机会,他最近也不上朝,日日就在家里,与她耳鬓厮磨。 但她知道,他偶尔会出神地看着她,那种眼神似乎有些悲伤,景欢尽量装作不知。 心越近,却觉得悲伤越深。风月带景欢去西郊避暑,他抱着她坐在马上,在夏日的落日中走向美丽的镜湖,清澈的湖水倒映出他们依偎的身影,风月突然抓住景欢的肩说:“景儿,我不会让你走的!”那一刻眼底没有算计,没有阴谋,却有一丝不属于他的痴狂和固执。景欢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怔怔地看他,半响却说道:“琴我已经学会流水了。 ”风月的手骤然放下,lou出一丝嘲讽的笑,“那是时候了。 ”他牵了她的手,走向密林树荫下,“母后最喜欢听一些佛音,更喜欢琴,你是佛家出身的女子,我教你琴不过为了让母后喜欢。 景儿,你不会让我失望吧?”景欢说,“喜欢不喜欢不过随缘,能不能投太后的缘我哪里能知道?”“你一定行的。 ”风月笃定地安慰景欢,声音似乎越来越远。 “可是,我现在又不想送你去见母后了,我怕……怕她见了你,就不放你出来了。 ”景欢仰头看向满天霞光,眼神飘忽,“半年多了。 风月,我被你关在那个小院子七个月了。 如果再被关下去,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你不会。 ”风月牵着景欢地手一紧。 “因为我们是一体的。 ”他牵着景欢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感受到了吗?这里跟你流淌着一样的律动,我们永远是一体的。 你不能背叛我,我也不会背叛你。 ”“是的,我不会背叛你。 ”景欢茫然地重复着这句话,掩去心底地痛苦。 懦弱的女人,情感是第一吗?可是她就是这样。 可怜可恨。景欢站在树荫下,望着湖光霞光斜阳交织一起,碧绿地水草,清澈的湖水,比人的眼睛干净太过。 风月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身躯在树影下斑斑驳驳,一把拧断了身边的一株灌木。 景欢似乎没有听见,而是一直看着那夕阳。 默然不语。景欢是第一次踏入皇宫,有些紧张,但依旧压抑住自己好奇的心,乖乖抱着绿殊跟着风月进宫。 午后地寿宁宫,远远就听见几个宫女玩耍的笑声,眼尖的小太监看见风月就要去禀告。 风月对他摆了摆手,小太监会意对风月行礼后,便干自己的事去了。进了红漆大门,一眼便看见花影后几个素衣的宫女蹦跳着踢着毽子,廊檐下躺椅上半躺着的正是太后,她微笑着看小宫女们左蹦又跳,脸上的慈祥之色让人很是安心。“母后,好雅兴!”风月看了片刻,这才从花丛后走出,太后听见他的笑声。 便更深地笑了。 那笑容太多慈祥,饱含了太多地情意。 母子的温馨立马升温。 太后的鼻翼稍高,不笑的时候有些严肃,皇上冷面的时候有几分太后的颜色,而风月却柔和了许多,坚毅地脸上没有过身的冷寂,多了几分薄情。风月扶着太后进屋,宫女们乖巧地沏茶后退了下去,只有当年跟随太后进宫的明姑姑伺候着。 风月对景欢招手,景欢低头跪了下去。“咦,那不是你府里的绿殊?居然肯抱进来,抚琴一曲给母后欣赏了?”“嘻嘻。 还是母后英明,儿子可不是想着母后身边没个凑趣的人,特意带来了府中最机灵的丫头给母后凑凑趣?”太后却对风月一哂,问明姑姑,“这可就是今日风传庆王府那个被庆王爷捧到手心的女子。 ”明姑姑一笑,“身段倒是不错,娘娘叫过来仔细看看可不就是了。 ”“你过来。 ”太后尽量放温柔了声音,可景欢听着却依旧觉得压迫,这个女人不管从形象,声音,气质上来说,都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景欢一直低着头,听太后叫唤,依旧犹豫着,直到风月催促,“景儿,母后叫你呢!”这才轻移步子走到太后身侧站定。“抬头我看看。 ”太后伸手,景欢只得将手伸了过去,任由她牵着,慢慢抬起了头。太后端详着景欢的脸,脸色渐变,扫了一眼风月,却笑道,“你倒是个有心的。 ”风月低眸,“只要母后肯成全,觉得景儿也好,成全了儿子,那就是儿子地福气。 ”太后松开景欢地手,叹气,“成全你倒是可以的,不过个女子,我没有拦着地道理。 你都这么大了,连个正妃都没有,身边总要有几个可kao的人伺候着。 这孩子说是出身清源何家?身份倒不辱没了,不过你抢来的法子不对,好端端的大家闺秀怎么就被你这么带入府中了?人看着模样倒还不错,不过啊,我倒是还想让她在宫里好好伺候我几天,倒学点规矩,以后少犯点错。 可是怕你舍不得!”风月倒有几分小孩子的恼怒般,“母后这是取笑儿子吗?如果景儿能代替儿子日夜在宫中伺候母后,那可真是儿子的福气了。 ”说着风月脸上又有些悲戚之色,“不过儿子长大了,只能几天来看母后一次,不能日夜服侍母后,这可是儿子最大的遗憾呢!”太后点头,“我自然明白。 ”脸上闪出一丝为难,“那就让这孩子代你服侍我几天吧。 ”“准备琴案吧。 ”风月见景欢怔怔地,也不谢恩也不退下,暗自叹了口气,眼睛在她越发娇艳的面庞上半响又离不开。 太后一切都看在眼底,心底也再叹口气,这两个亲生的儿子啊,从小就不一条心,闹了几十年,自己都快闭眼了,可他们依旧不消停。 可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就不能改了这个偏心的毛病呢?小儿子受的委屈的确够了,多疼点帮点,也未为不可吧!景欢的琴弹得并不好,不过刚学了一个月,即便她天分再高,也不过学了皮毛,太后听了片刻,摇头,“月儿,要纳的这个小妾,学了多久的琴了?”风月替景欢回答,“一个月多,不过倒是儿子手把手教的,怎么样?名师出高徒吧?”太后无奈地砸了下嘴,“天份倒是极高的,能弹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错了。 我啊,今天闹得慌,还是月儿给娘弹一首静心的吧。 ”风月称是,景欢退下,风月轻拨琴弦,月下湖色从指尖流淌成河,瞬间便是一片轻柔春色。 景欢拿起早备好的箫,放到嘴边,琴音箫声合奏,渐成一首浅淡诗章。 太后卧在榻上,不久便沉沉睡去。皇上站在寿宁宫外,已经很久了。 刚开始是那滞涩的琴音,不熟练的指法,偶尔出错的旋律,背对着纱窗的小小身影,与窗外的绿藤相映一起,成了河边一抹最靓的风景线。 记忆中的女子身影也是这样单薄,却那样倔强,不肯听自己一句解释,便决然而去。 她也曾这样,自己手把手教着她弹琴,她的天份也极高,一个多月已学的有模有样,甚至还能自己谱曲清唱几句。 可是那样的日子怎么就这么突然消失了?风梧静静地站着,听着屋内几人的调笑,听着那女孩子特有的清淡声音,那声音也似从天籁传来一般,那般的熟稔,几乎是熟到自己的心口。 蓦然,在风月府中见到的那个女子面容在他脑海中出现,他一笑,原来自己抓了这么久那个模糊的面容,长的就是那个模样!他的记忆被打开,想起来的东西就更多,曾经自己在杭州见过一个面色清冷,神色倔强的女孩子,那时他就有种冲动,那个女孩子跟那个她有关系吗?他第一次鲁莽地下令去抓一个毫不认识的女子。 可是那件事却被风月和风起无意给撞破,那个女孩子到底消失。 自此,他穷其一生,也无法找到那个朦胧面孔的人了。 他以为一生再也没有机会触摸。 他苦笑,知道她跳河而去的那一刻,其实他就该明白了,那个曾经用命救过自己的女子,已经是一场空梦。谁谁,不过都是个影子,一个安慰。他从光影间看着风月目光,那样的轻柔笼罩着那个低头拨弄琴弦的女子,瞬间便有了一丝冲动,风月,为什么总是能得到最温暖的东西?例如母后温柔的笑脸,例如父皇无条件的宠爱,例如那个让自己安心女子的陪伴?皇上一直听到琴箫合奏完毕,才提步走了进去,机灵的太监扯着嗓门叫起,“皇上驾到!”景欢望了一眼风月,只见他脸上笑容更深,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景欢低眸,屏息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