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扔在那张斜榻上,已经是楚真的极限。歪头看着他在榻上爬了两爬,最后抱住了放在上面的一个靠垫,不顾一切搂在怀里,嘴里叫着:“娘娘……”楚真心头一动,想要走过去看,却又鬼使神差站住脚。我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失态?心头一惊,军机中堂皱了皱眉,一甩衣襟回到公案背后,坐定,伸手,将一管毛笔浸饱了墨汁。刚进门口的军机秘书见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看这架势,大人分明又是要熬个通宵了。虽然说风华正茂,正是好时候,可是总是如此,总有一天是受不了的。这可如何是好。竟当自己的身体不重要一般的态度,迟早要出事啊。※※※※※唐乐颜醒来的时候,先是飞快地回想昨天没有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几乎已经养成这个习惯,每当新的一天醒来的第一刻,都会立刻回想昨夜睡着之前,有无闯祸或者其他。看了看身上衣裳,完整无缺,人也在斜榻上睡着,看样子这次待遇不错。猛地想到昨日是来给军机中堂送信,然后却……正抱着肩头浑身颤抖:不是吧,我仿佛记得……是睡在了军机部,所以难道说这里……抬头四处看,果然是一模一样如昨日的摆设,只是那桌子背后,空无一人,昨日还坐在那里奋笔疾书的人已经不在。“难道是他将我带进来的吗,我记得……是睡在了院中的啊……”唐乐颜低声嘀咕一句,忽然听到耳畔声响。她起身,慢慢地走到门口边,忽然一惊。透过门边,望见在薄薄晨曦的院落里,一身黑衣贴身劲装,中堂大人正在练剑。唐乐颜靠在门边,望着那人认真地一举一动,一丝不苟,虽然说招式简单,算不上花俏,更遑论高超,可是在他认真的比划之下,却带有一股不同寻常的威势。他舒展手臂,忽而转腰,长腿踢出,剑影指天。动作之间,黑衣飘拂,颈间长发随之荡漾,一张皓白的脸上都是勃勃英气跟虎虎威严。眼角眉梢,偏是一片的冷冷清清。就宛如一块无瑕美玉,那一身傲然,不属凡尘。她一时看的呆了。耳畔却传来低低的声音:“中堂大人一夜未眠,也不去休息,这样下去,再能干的人也要累垮。”“大人的确是我舜都中流砥柱,只不过,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真是叫人担忧。”原来是两个侍卫,没有发现她站在门边,正在窃窃私语。唐乐颜皱了眉。“又是一夜未眠?”心头猜疑,“这一夜未眠,到底是为家为国,或者其他……还是说……是因为《逍遥书》呢。”只是看他脸上毫无印记,难道说,是在身上?这可有点难办了……再度抬眼去看向场中殊为认真那人,唐乐颜又是一愣。这种简单招式,明明她十岁就会,只是初级入门而已,可是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用出来,就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呢?是因为他身材不错?还是因为他长相俊美?不,应该不是这些表层东西才对。眼睛眯起,在她的心中,仿佛有种古怪的东西,正在丝丝苏醒。楚真收势的时候,察觉门口有人。他转身去看。正对上伏在门边的那人双眼,乌溜溜的双眼,正看着他。透过薄薄的晨曦,他忽而一怔。为何这一刻的感觉,叫他心生茫然。在茫然之中却有一种……旁边的侍者上前,将他手上宝剑接过去。右边侍者举手,递上被温水浸湿的手帕。楚真抬手拿过来,在脸上轻轻抹过。被汗浸湿的脸用湿巾抹过,苍白底下,隐隐透出一股微红。他将巾子交给侍者,这才迈步,向着廊下走来。唐乐颜出门,先是微微一笑,然后躬身行礼。低头的瞬间,看到眼前,多了一双黑色的靴子,方方正正的,是他。不由又是一笑。“醒了?”对方开口问道。“多谢大人。”她笑着行礼,然后抬头。彼此近距离的靠近。双眼肆无忌惮地望向他的脸上。楚真心头窒息:这个无礼放肆的……不知为何,竟不想去看他,微微扭头,说道:“既然醒了,就离开吧。”“昨夜……”乐颜却站着不动,却又开口。楚真被迫转头再看向他。“昨夜是大人抱下官入内的吗?”他笑吟吟地问。明明是一件普通不过的事,楚真却觉得脸有点微微地热。是不是“抱”这个字……有些太亲昵了,有些太刺耳了?他很想说一声“不是”,全因为眼前这个人的笑容太可恶,眼神太放肆。可是冲口而出,竟还是一声:“是。”何其老实。“如此,多谢大人了。”乐颜的笑意更浓,再度弯腰行礼,耳后那一抹腻白闪到他的眼睛。楚真咬了咬唇,用力般地说:“不必客套了。”不想再纠缠下去,迈步,便要同他擦身而过,入内堂去。却听得耳畔乐颜的声音又说:“幸喜昨夜下官没有再放肆,可知下官心中多么忐忑,怕再伤到大人。”在一瞬间楚真有种错觉,似乎这个小子,是有些遗憾地在说这句话。他不由地站住脚,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很想伤到我么?”略微转头去看他。乐颜正也转过头来,笑吟吟一张脸,看得他怦然心动。“不想,”乐颜笑笑,冲着他点了点头,又多说一句,“这一辈子都不想。”双眉轻扬,眼角微睨,随意之中带着一丝轻佻。转身,他竟自行去了。楚真看着那人影不紧不慢,走路的姿态很是好看,脚步轻盈落地,似踏云踏水般行。双眼眯起,一时忘记动作,一直到身边有人低声:“大人,大人,有要事禀报。”楚真才恍若一梦初醒,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