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出身神官世家,今年刚满三十,却已是遂士,在神殿中,算是现任神司的嫡系。 此次来来安陆,他是副使,但是,事实上,他比出身贫寒的正使更加清楚某些隐密以及神司的打算,也正是因此,他不太愿意激怒白初宜。说出“夜醉”固然有威胁之意,却总比真正动武要多一些转寰的余地。红裳不明白夜醉是什么,但是,看看白初宜脸色,再听那个神官所说的话,便明白情况不太好,心中一紧,没有多想,只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必要保白初宜安全离开。“一介孤女,说什么身份贵重……两位言重了。 ”好一会儿,白初宜脸色稍缓,淡漠地应了一句,“况且,既承先人之命,自惜二字也就顾不得了!”一听这话,左思脸色一变。 不待他开口,旁边的正使魏全便冷冷下令:“那就只好得罪少姬了!”“不可!”左思连忙阻止,眼见魏全的脸色更加阴沉,心中连连叫苦,却只能拉住他的衣袖,低头轻声解释:“席下,神司还要与她商谈事情,真弄僵了就不好了!”魏全是天霖宫少正,总领宫中庶务,虽不是神司的亲信,位阶也只是都士,在左思之下,职权却不可小觑。左思看得出他对自己的话完全是不以为然的态度,不由就急出了一头汗,正想再分辩几句。 却听魏全冷哼一声:“神司令我等务必带其入谒,左君若有万全之策但可言之!”左思一愣,只能苦笑——他哪有万全之策。“请少姬登舆!”魏全拂开左思的手,冷冷下令。“是!”神殿卫从领命,手中地长钺一转,动作整齐地逼向白初宜。红裳正要动手,却不防白初宜忽然袭向自己。 硬是将她推出包围圈,再回头。 自有其它卫士上前格挡。身处卫从的围攻中,白初宜叫苦不迭,心中懊恼非常——她实在是低估了永寒与神殿的计划,因此,她并未将凌云剑带在身边,而且,三年前。 重伤之后,她着实是元气大伤,此时仅kao身法与手腕上的一副金刚圈应敌,实在狼狈不堪,若不是神殿意不在她的性命,她未必能坚持过一刻钟。神殿能在乱世中左右时局三百余年,自然不可能全kao那些信仰与仪式。 按照神殿的明文,神殿是没有军队的。 只有朝士以上高阶神官在离开神殿时,有一定人数地护卫,被称“卫从”,因为他们不但要负责神官的安全,还要负责照顾神官地起居。自方士向上,神官还有朝士、都士、遂士与章士四阶。 也只有四阶方可被称为神官,并在各级神殿担任职司,不过,职司与位阶并不是相当的,按照神殿的解释,位阶只是代表神官对神义的领会程度,并不说明他们担当职司的能力,当然,实际操作上也是有一些惯例的。这是一套从圣朝沿袭至今的位阶制度,即使是乱世中升阶略微宽松。 每年升阶地人数也从未超过二十人。 而且,二十人至少有一半是见习升方士。 剩下的也至少有一半是方士升阶,因此,神殿卫从的人数从未超过一千人。就是这分散于各个神殿的一千卫从,守卫着神殿的一切。 圣朝初亡之际,也曾有大国打过神司的主意。位于明山西麓的天霖宫是神司的驻所,无险可守,自山门至大殿有八十一层石阶县,以喻九九通天之意,就是这八十一层台阶,五百余神殿卫从硬是二千大军三天都未走完,就是这三天,闻讯而动地诸国联军攻入那个大国的都城。——神殿卫从是父子相袭的传承制度,所有人聚居一住,自小熟识,彼此间的默契是任何一支军队都比不上的!红裳曾经听白王如此评价过神殿卫从,而此时此刻,她真正明白这番评价的意思。仅仅三个人而已,用地也只是沉重的铜钺,但是,她硬是寸步难进,若是她想下重手,旁边的其他卫从就立刻加入,若是她不下重手,只是三个人便足以相互配合,阻止她的任何动作。——她尚且如此,身处十多人包围中的白初宜想来就更加困难了。想到这一点,红裳更加焦急,却又无能为力。红裳对神殿卫从一知半解,白初宜却不是,自从三年前被神殿暗算之后,白初宜是狠下功夫,将云水庄中,白子风留下的典籍笔记重新温习了一篇,她很清楚,此时,神殿卫从可不是仅仅围攻她而已,而是想困住、生擒她。白子风也没有详细介绍神殿卫从,只是在一处随意写了一段“卫从自有阵图沿袭,与军阵不同,多则百人,少则三五,各有阵势相合,或阻、或困、或杀,因时而宜”,后面却没有详细介绍,只是说“然只限于近身相搏,只需精于弓弩、骑射之一部军伍足以破之”。只是这个时候,白初宜却实在是无法用这个破解之道。别说这儿只有她与红裳两个人,便是她的随从能拖身寻来,也未必会带上弩机,更何况她此行只带了两架弩机!嗖!——咻!——唆!——白初宜正在懊恼之中忽然听到利箭破空的声音,还在想是不是自己思虑过多,一时幻听了,身体却下意识地作出反应,也不管那些卫从还抢攻,顺势就扑倒在地,然后迅速翻滚。“啊——”惨呼声印证了她的听力完全没有问题。神殿卫从不得不退避突如其来的利箭,阵势自然出现散乱,白初宜迅速冲出,直奔左思与魏全所在地位置,同一时间,红裳也立刻抽身,却没有向两位特使地方向而去,而是纵身越上高墙。“晏主?!”红裳惊呼。凌晏站在墙外,听到她的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满面笑容。*****似乎是有什么特别地东西被烧着了,忽然有火花飞溅至空中,紧跟着迸裂开来,金色的火星四溅而落。站在白塔之上,看到这不比烟花逊色的火景,郑禧忍不住惊呼一声。莫颉也不由微笑,紧跟着,更多的火花飞溅开来,远远地,他们都能听到一丝爆炸的声响。“想来是某些人准备的烟花……”有宫人轻叹。郑禧也知道烟花虽美,但也不是毫无危险,听到这话,心中更觉愧疚。忽然,金铁相交的声音骤近,所有人都是一惊,连莫颉也不由皱眉,不过,激战声很快平息,跟着就是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显然是有人登塔。所有人都看着楼梯的方向,屏息凝神,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上来,倒是粗浊的喘息声越来越清晰,隐约还夹着孩童低泣轻唤的声音。“永宇!荣敏!”郑禧脸色惨白,脚步踉跄地扑向楼梯,宫人连忙过去扶持。“娘娘,小殿下与公主无恙!”出声的安陆王的亲卫统领,跟着就听到一双儿女带着泣音大呼:“父王!母后!”虽然泣不成声,但是,听起来确实中气十足。郑禧心下稍安,不一会儿,就那名统领抱着九王子永宇匆匆上来,郑禧连忙抱住永宇,永宇满脸泪水,却在母亲怀中挣扎着说:“母后,快看看沈尚仪,她抱着荣敏,全身都是血!”一听这话,连莫颉都忍不住动容,连忙走过去,却见一名亲卫勉力扶着沈若莘登上顶层,一身衣裳已被血渍浸透,怀中的小公主荣敏却毫发无伤,只是不停地唤着:“女官!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