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处于青泓、北夜、西炎三国交界处。进,可制北夜与西炎,退,可守青泓,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青泓大军驻扎的主要营地。例来安城的守将,都是青泓国主最亲信之人,如今也不例外,乃是两任青泓国主都非常信任的凤长轩,也是凤九的父亲,元彦的老丈人。凤九从双喜镇离开之后,就直接来到安城,父女俩见面,自然另有感受。中军大帐内,好不容易等三跪九叩的君臣之礼见过了,其他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也都识趣的退下了,凤长轩看着不远处端坐的女儿,顿时就眼眶一红鼻子一酸。而凤九同样鼻子一酸眼眶一红。然后——“女儿啊爹的小阿九诶~~”“爹啊女儿的小九爹诶~~”两人泪流满面痛哭流涕,父女俩抱头哀哀直哭,声音之大,很让人怀疑其实他们是故意在扯着嗓子嚎。……以这对父女的个性来说,很有可能!楚羽倒是很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耳朵,可元钧还是第一次见到凤将军,又怎么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居然会是这么副德行?早被眼前父女重逢的戏码给吓得目瞪口呆,连话都说不出来。见小家伙傻愣愣的模样,楚羽猜到了原因,于是俯头细声道:“没事,习惯就好了,凤将军就这脾气。”“可……可是……”元钧还是吞吞吐吐的,很明显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母后她……”“呵呵。”楚羽闻言笑起来,伸手揉揉元钧头发:“你母后可不是普通女子啊。”他说完,看向不远处还在抱头痛哭,继续一声声“爹的小阿九”、“女儿的小九爹”叫个不停,抱完左肩换右肩,抱完右肩再换左肩的父女俩,漂亮的面孔上满是忍俊不禁的笑。“再说了,你母后从小没娘,是凤将军一手一脚把她拉扯大的,俩父女都一个脾气,有些方面……”楚羽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在思考怎么措词,过了会儿,才带着一种憋笑的表情,继续道:“有些方面很——”最后一个字楚羽没有说出声,不过元钧从他的口型,猜出来八成是个“蠢”字,沉默了片刻,回头看了看依旧还在抱头痛哭的父女俩,然后对着楚羽使劲点头。对于楚羽和元钧在一边悄悄的大不敬,凤九和凤长轩自然不得而知,俩父女好不容易是哭也哭够了抱也抱够了,亲子情长的场面声泪俱下演完了,凤九终于想起来该问正事儿了。她把挤出来的眼泪一抹,扯过老爹袖子里的手绢醒醒鼻子,无视掉父亲心疼的眼神,开口问道:“爹,那东西呢?”“什么那东西?”凤长轩的注意力还在那手绢上:“臭丫头!这可是你娘留给我的,你居然敢拿来醒鼻涕?你老爹我都舍不得!”“切!娘留给你的手绢足足十来箱,三辈子都用不完,还在乎这一条?真小气!”凤九不以为然的捏住手绢甩了甩:“别岔开话题啦!英明神武的小九爹,那东西呢?很重要的!”凤长轩眼神心疼地随着那手绢也上下晃了晃,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死丫头,你就是这么叫你身为青泓栋梁的父亲的吗?小时候这么叫也就罢了,如今都是太后身份了还这么叫,也不怕别人笑话!”凤九笑得一脸贼忒兮兮:“外人?哪有外人?”她伸手一指楚羽:“你干儿子!”随后又指向元钧:“我干儿子!”“哪里有外人?”她笑嘻嘻地开口。“哼!”见女儿耍无赖,凤长轩倒也不以为忤,反正他个性奇特,从小和女儿就没大没小惯了,倒也没什么,看了看楚羽和元钧,才又继续对凤九道:“重要?重要你还往我这里塞?”语气中颇有不满,凤九自然听了出来,也笑道:“那不是女儿信任小九爹吗?小九爹英明神武武功盖世卓尔不凡,不然女儿怎么舍得交给爹保管呢?”凤九毕竟还不足二十岁,虽然已经贵为一国太后,但其实也还是个孩子,在父亲面前自然而然的就流lou出了天性,嘻嘻哈哈,童趣毕现。“嗯哼~~”听见女儿笑嘻嘻地给自己戴高帽子,凤长轩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起来这顶高帽子戴得还颇为受用,当下走到大帐一旁的箱子边,开锁取出一样东西来,不到一尺,用玄黄色缎子裹得严严实实。凤长轩把这东西小心地放到凤九手中。扯开包裹用的玄黄缎子,里面是一把不到一尺长的短剑,轻薄不似一般短剑,更显独特。凤九抽剑出鞘,一股寒气顿时扑面而来。只见那剑身细窄,又轻又薄,银亮似雪,又似天上的寒星,隐隐透着股冷冷的光华,剑身kao近护手处镂刻着两个篆字“飞星”。凤九手指沿着剑身轻轻划过,心中只觉百感交集。飞星剑乃是当年元彦送给她的,她一直贴身收藏,上次若不是形势危急,自己也不会用此剑做信物,让使者带来安城调兵,只是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自己被人暗算一箭,差点毙命,更同时失去记忆良久,而之后发生的事情,更是不提也罢,如今再见飞星剑,种种过往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时而是元彦熟悉的温柔面庞,时而是卫螭冷酷的眼神,时而又是楚羽担心的表情。想到楚羽,她轻轻叹了口气。他本性不喜拘束,天生散漫惯了,只为元彦临终前一句“替朕守护青泓”,而甘愿挑下了这千斤重担!她、元彦、楚羽,三个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却又复杂得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男女之情?兄妹之情?手足之情?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只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的牵绊,千丝万缕错综复杂,却又固若金汤。只因那份发自骨子里的,谁也无法取代的信任!可是人总会长大,一旦从天真的小孩子变成大人,一些事情,也就悄悄的,悄悄的改变了。记得当初元彦向自己求婚,她几乎没有考虑,就一口答应。更记得在她和元彦的婚礼上,楚羽依旧笑颜如花,看不出丝毫异样,替元彦挡酒,来者不拒,喝得是酩酊大醉,醉得站都站不稳了,还笑着祝自己和元彦白头偕老,第二天,楚羽在房中留了张写有“外出游玩勿寻勿念”的字条,就再也不见了踪影。而再次出现,却是在元彦的临终之时。元彦那场病,恶化得太凶猛太突然,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伤寒,吃药调理两天便好,自己才放心地前去北疆犒劳三军,不料突然之间,却传来元彦驾崩的噩耗,以及还是突然之间,带着元钧一起出现的楚羽。她知道楚羽从来不会骗她,元彦……是真的走了,永远的离开了……而最让凤九心痛的是,元彦是自己的丈夫,临终之时,自己这个妻子却没能在他身边,这让她情何以堪?一想到此,凤九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飞星剑,眼中也划过一丝悲伤的神色。凤长轩和楚羽都察觉到了,也是沉默不语。凤九虽然坚强,从不对人说自己的伤心,可是,元彦的死,对她的打击,远远比想象中要大。但他们却帮不了忙,面对凤九藏在心里的伤痛,即使亲如父女亲如手足,一样束手无策。毕竟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有等她自己慢慢的接受事实了……也许是发觉自己的失神,凤九眨眨眼,定了定心神,抬头对着凤长轩笑道:“小九爹,谢谢你保管的这麽好!”凤长轩听了,撇撇嘴,回答:“那是当然!交到我凤长轩凤大将军手里的东西,什么时候丢失过?”他说完,还很自豪地拍了拍胸脯:“更何况这是我小阿九拿来的,更要好生保管了!”“是是是,小九爹最厉害。”凤九随口应道,将飞星剑收入剑鞘,然后就很没孝心地当没听到父亲的叽叽呱呱,而是爱不释手地轻轻抚摸着飞星剑。凤长轩看了,两眼瞪了一会儿,最后很不甘心地冒出来一句:“有了相公忘了爹……”这句牢骚发得酸味儿十足,听得一旁的楚羽再也忍耐不住,“噗嗤”一声大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