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应该听过我的经历,”伊凡看着一脸疑惑的南宫云,解释道,“其实在我们对抗皇帝的过程中,有许多法师也曾抱有和你一样的想法,希望自己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度过最艰难的绝望时期,他们事先委托其他法师在彻底逃离皇帝,或者推翻皇帝之后,将他们从无时间位面中‘拿’出来,但结果似乎并不如意,根据我们做过的一些实验,把有生命的物体放进去之后,拿出来的无一例外都是已经死亡的,也就是说,你活着进去,一百年之后把你取出来,身体还能保持进去时的模样,但人却已经死了。”伊凡的回答让南宫云的脸色一阵僵硬,伊凡听到她喃喃低语:“怎么会这样……”“其实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并不奇怪,”伊凡说,“生命是一项连续的、永不停息的运动,就好像一台开着的电脑,这台电脑可以休眠,可以分拆维修,甚至可以重启,但是一旦关机,却再也无法打开,就像一名溺水的死者,身体上收到的伤害可能仅仅是因为大脑缺氧导致死亡,但即使事后补充再多的氧气,也无法挽回他的生命,被终止的生命,已经不能称之为生命,在无时间位面中,被终止的不仅仅是时间,也可能包括时间中流淌的生命。”听完伊凡的解释,南宫云只能一言不发。“当然,即使这样做没有危险,我也不会允许意识网中出现类似的行为,”伊凡又说,“如果每一个人都因为对现实不满而用这种方式逃避现实,那不论是对我们个体,还是对整个文明,都将是一场灾难。”这话南宫云不难理解,按地球现在的发展速度,说不定用不了几百年就共产主义了,说不定几百年后人类都可以长生不老了,南宫云相信,如果这种技术真的存在,许多将死之人一定会用这种方式来做最后的逃避,甚至可能有些已经死了的人也会选用这种方法——谁也说不准,未来会不会有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技术。“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要告诉我这些吗?”伊凡的一席话让南宫云有些心灰意懒,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骨头一般,再也没有丝毫气力,在这之前,南宫云起码还有一线希望,但是现在,伊凡告诉她的这些,无疑是宣判了她精神上的死刑。她尝试过抵抗,尝试过遗忘,但就是无法做到,非但无法做到,反而越深越深,南宫云在一些言情小说中看到“爱情是毒品”这种描述,当时她以为是夸张,只能亲自品尝过后才知道,这种形容这是恰如其分,品味的时候宛如置身仙境,但离开它之后却又痛不欲生。“我知道这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伊凡看着南宫云深深拧起的眉头,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帮我?”南宫云怀疑的看了伊凡一眼,“怎么帮?”“很简单,”伊凡指了指自己,“我可以帮你忘记我,当然,前提是你同意我这么做。”“忘记你?”伊凡的提议让南宫云吃了一惊,“真的能做到吗?你是指,用魔法修改记忆?就像在电脑上删除软件一样?”“嗯,从原理上来说,差不多是这样,你知道电脑删除软件的原理吗?”伊凡又问。南宫云摇了摇头,她对理科一向不是很感冒,对计算机也更谈不上了解。“不是像一般人想象那样,直接把一个东西当垃圾扔掉,”伊凡通过意识网解释,这样更便于理解,“不管是什么数据,在电脑硬盘中,只是类似0101的数据,而通常意义上的删除,一般并不涉及直接对数据的擦出,而只是改变数据地址的指针,把它从一般数据移到已删除数据中,无法(和谐)正常利用,所以,电脑中即使删除的数据,在硬盘上还是保存了下来的,用相关的软件可以对其恢复。”“对记忆的操作也和它类似,记忆就好像硬盘里的数据,很难彻底删除,而我需要做的,仅仅是改变与我相关的这部分记忆的性质,无法被你正常读取到,这些记忆仍然存在在你脑中,但是在你感觉中,却完全无法察觉,就好像一个得了失忆症的病人,也许通过一些特定的方式,也还能唤醒这些记忆,你能理解吗?”南宫云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伊凡,其中满是惶恐和惊惧,毫无征兆的,眼泪就像泉涌一样大颗大颗的渗出,南宫云就像念经一样,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往外蹦:“我能理解,这是不是说,如果你这么做,以后我见到你,就再也不认识你了。”“也许你照样能认识我,”伊凡说,“但你不会记得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屏蔽的只是相关的事情,这些东西才是记忆的关键,至于人……”伊凡摇头:“其实无关紧要,那时候你只会觉得我面熟,但仔细一向,你会觉得这种面熟可能只是一种错觉。”“错觉?”听完伊凡的解释,南宫云只觉得自己脑袋一片昏沉,她能够想象伊凡描述的那种感觉,“是不是我们之间,一直就只存在过错觉。”伊凡没有回答,但从他的脸上的平静中,南宫云已经得到了答案。“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南宫云又喃喃的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面如死灰,她两眼之中的神采就像一盏电力不足的灯泡一般,逐渐暗淡,暗淡,最终,完全消失了。“我同意,”南宫云闭上眼睛绝望的说,“我同意你从我的记忆中,将你屏蔽,如果你要这么做,请开始吧。”伊凡轻轻的将手抚上南宫云的额头,在感受到伊凡手温度的一瞬间,南宫云的身体忍不住发出一阵颤抖,但是很快,她的这种激动就逐渐归于平静,伊凡的意识毫无阻塞的进入她的思维殿堂。整个施法过程平静而又和缓,除了南宫云脸上不断流淌的泪水,几乎没有任何活动,在伊凡的暗示下,南宫云开始最后一次回忆她与伊凡之间的经历,那些真实中,幻想中,甚至梦境中有关两人的记忆,就像一本书一样逐渐展露在伊凡面前。伊凡要做的,就是从这本书中,改变某些书的页码,除了将有自己的那部分故事删除,还要让整个故事能够连贯融洽,所做的工作就好像一个编剧改编剧本,一个导演重新剪辑电影一般。这虽然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但效率却很高,当南宫云眼泪停止流淌的一刻,整个施法完成了。南宫云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伊凡,她看着面前的这个男生,觉得有些面熟,哦,对了,她记起来了,他叫伊凡,一个旁听生。“你干什么?”南宫云飞快的一把拍开伊凡放在她额头上的手,脸上满是愠怒,“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伊凡讪笑了一下,努力让自己融入自己刚刚改编的剧本:“不好意思,我是刚刚路过,听到钢琴声,就进来看看,看你好像不太舒服,所以进来看看……”他很少撒谎,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但如果有需要,他的演技也不会太差,毕竟他还专门锻炼过这门技术。南宫云狠狠瞪了他一眼,手朝着大门有力的一指:“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走吧。”伊凡站起身,唯唯诺诺的朝门口走去,南宫云看着伊凡离开的背影,心中还是免不了有些气愤难平,低声骂道:“龌龊,乘人之危!”想到伊凡的妻子华婷婷还是自己的朋友,他本人还是意识网首领,南宫云又恶狠狠的加了一句:“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待伊凡离开之后,她又惊讶的看了一下自己眼前的钢琴,看着被翻开的卡农谱子,下意识的想弹,但是几个音符过后,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投入。“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南宫云自言自语道,忽然她又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冰凉的不太舒服,用手一抹,脸庞上全是水,很快她反应过来,应该是眼泪。“自己哭了?”南宫云一边从讲台抽屉里拿出纸巾擦拭,一边问自己,“自己怎么会哭呢?”仔细回忆了半天,南宫云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刚才会哭的理由:“难道是弹琴弹伤感了?可是也不对啊,弹卡农怎么可能把自己弹哭?”“真是莫名其妙,”南宫云暗自嘀咕道,仔细回忆了一下事情起末,她又多对自己说了一句,“以后要提醒华婷婷,告诉她她老公不是什么好东西。”南宫云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将钢琴收拾好,关上灯,锁上门,然后信步离开,今天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心情莫名低落的一天,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曾经在她精神世界纠缠着她的那段感情,现在已经随着记忆埋藏在大脑深处,也许某一天,因为机缘巧合,或者心理刺激,她会再次回忆起,不过那个时候,她大概只会把这段记忆当一个可笑的梦或者幻想来看待,因为对她而言,真正的真实,已经永远被魔法的力量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