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1日,元旦,倒计时78天。严可守的眼神从倒计时电子牌上收回,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心事。不管卡梅尔的倒计时放的有多大多醒目,卡梅尔政府如何在一次又一次的新闻上,重申这个倒计时的重要性,都丝毫不能影响地球生活的巨大惯性,相信的人已经在暗中做出各种应对的方法,而不相信的人,只是把这件事当做生活中的一个玩笑,就像2012年之前的世界末日传言,只是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再去相关的网站找找乐子。地球将遭受入侵,这件事看起来似乎挺大,但是具体到每一个人的生活,也许它还比不上今天上班是否迟到,元旦是否放假,或者上个月的奖金到底扣没扣……随着这件事的新闻效应逐渐,整个地球的秩序,似乎正在从半年之前的紧张,逐渐恢复了和缓,最终能让大家记得的,还是那些和他们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在走出空间门出口,工作人员检查护照的时候,严可守惊讶注意到,出口处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上,竟然挂着自己的照片,他下意识的想到这是不是算侵犯自己的肖像权,但是随后,当他看清楚广告牌的内容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了。广告幕布上画着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自己,头上就像医院的重症监护病人一样,插着几根乱七八糟的管子,这些管子的另一端是一台大电脑屏幕,屏幕上用0101组成了两个巨大的汉字:“严律。”这台电脑下面又接着无数的其他电脑,屏幕上打着各种简易标志,医院的红十字,交通的红绿灯,教育的书本,电力的闪电,地铁的隧道,工业的扳手……在每一个这样的标志下面,都有一串长长的,他不能理解的数字。整个幕布最下面,用鲜明的红色字体写着一句话:“工作是每一个人的尊严!”严可守在这块广告牌面前愣了半天,就在他考虑是不是找相关单位管管这事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正想摘下墨镜对来着打招呼,陈雷对他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别摘,跟我走。”“怎么了?”严可守上前几步,跟上他问道,“神神秘秘的,跟地下工作者似的,来之前还让我戴墨镜,见了面不让摘,难道有人要暗杀我啊。”“说暗杀有点过分,”陈雷低着嗓音,一边带严可守走出这里,一边说道,“不过我可以和你打赌,你要是摘下眼睛,在大厅里大喊三声我是严可守,你会被揍的很惨。”“看到广告牌上的那些数字了没?”陈雷又说,“不出几个月,全Z国想揍你的人估计就会达到那么多?”“那些数字是什么意思?”“是好心人为你的得意之作免费做出的统计,”陈雷带着严可守快速走出大厅,没多久就到了停车场,在一辆A4面前,为他拉开了车门,“是你的那个严律,理论上可以取代的全部工作岗位数量。”用不着陈雷再多提醒,严可守立刻就明白了。“怎么?不想解释几句?”陈雷歪了歪嘴。“跟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严可守摘下墨镜,把自己的包扔在车后座,想了想,又说,“跟他们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如果人要靠工作才能取得尊严的话,那奴隶社会的奴隶一定是最有尊严的人。二十多分钟后,车辆在赵真雪的住处前停下,严可守跟着陈雷下了车,然后一起上楼,在打开门之前,严可守使劲嗅了嗅,惊讶道:“赵真雪真的学会做菜了?”陈雷笑:“不是说你这一个多月都在卡梅尔吗?你怎么知道的?”严可守回答:“当然是她师傅告诉我的。”陈雷恍然大悟。有人说在饭桌上谈事情是Z国人的陋习,但不可否认,即使是陋习,它也成了中国人特有的一种文化,事实上,Z国人要是在饭桌上不说点什么,饭桌上的菜不沾上点飞沫口水,可能这饭谁也不会吃的香。“这次找你,主要还是想问问,关于卡梅尔地下城市的问题,”喝下第一杯酒之后,陈雷就直接挑明了话题,他们之间说话已经不需要拐弯了,“之前我和卡梅尔的那个国家建筑公司联系了好几次,听他们的口气,要是按照常规顺序来排,得排到两个多月以后。”“哦,你们打听这个干什么,”严可守说,“卡梅尔现在的魔法配额的确非常紧张,现在口头上是说两个月,估计你要真的交了定金,两个月后未必就兑现。”“哦?”陈雷皱了皱眉头,“你是说卡梅尔会失信?”严可守耸了耸肩:“我可没这么说,我也只是猜测。”“可这么做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啊,他们可是国有公司,代表的是国家,”陈雷说,“贸然失信对他们来说得不偿失。”“得不偿失?”严可守摇了摇头,“这话要是搁在现在,还可以说说,但要是两个月后吗……”严可守轻叹了一口气:“恐怕就不是卡梅尔会关心的问题了。”陈雷盯着桌面,沉默了片刻,又抬起头说:“那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等死吧。”“有一个好办法,”严可守看了陈雷和赵真雪一眼,“比躲到地下简单直接一百倍。”“什么办法?”“很简单啊,直接移民卡梅尔不就行了。”严可守看了两人一眼说。陈雷和赵真雪脸上都露出了笑容,陈雷在桌子下踢了严可守一脚,笑骂道:“那我怎么没见你去?”严可守没有笑:“我是跟你们说真的,我不去是因为我的身份特殊,你想想,如果我这个AI项目最关键负责人都是卡梅尔那边的,那AI还怎么发展,但你们不一样,到了那边,甭管意识网怎么样,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陈雷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放下手中刚拿起的筷子,盯着严可守看了好一会,才问道:“你是认真的?”“当然,”严可守点了点头,“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陈雷皱了皱眉头:“我不去。”然后转过头去看赵真雪。赵真雪正在检查孙冰的家庭作业,意识到陈雷的目光之后,她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就算不为你们自己着想,也要为你们家里人考虑。”严可守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自己都感觉有些惊讶,因为这正是李立天对自己说过的。“倒不是我清高,”陈雷说,“只是一样东西如果你自己都觉得不好,又怎么去让其他人去接受呢?我是真觉得,与其被意识网捆着过一辈子,其实死也不是什么特别可怕的事。”说罢,陈雷又盯着严可守,一字一顿的说:“严可守,你动摇了。”严可守点了点头:“也许吧,从我经历那个梦之后,我就知道自己动摇了……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自己不能接受意识网,但不反对其他人去接受……至少,在卡梅尔肯定比地球要安全很多。”“算了,不说这个了,”严可守举起一杯酒,跟陈雷碰了杯之后,一饮而尽,“还是说说你们那个地下城市吧……其实现在国内已经有很多正在建设的地下城市,你可以去找那些开发单位联系,出高价让他们转卖给你们,虽然国内大部分地下城市项目都是国家主导,但还是有一部分房地产项目,只要价格合适,应该不是问题,之前听赵真雪说,你从美国回来一趟,现在完全不差钱!要是你能找点关系的话,也可以直接从政府手上拿地……”陈雷摆了摆手:“不……这不一样,要是我们仅仅是想避难,直接去美国空间城市花钱买几个名额就行了,太空比地下更安全,我们是想到时候能尽量多救一些人。”严可守看了赵真雪一眼:“不用说,我知道这又是你的主意!我都跟你说过一万遍了,到时候救人那是政府的事,你们自身都难保,还想着做救世主?连伊凡都没你们这么大心思!”“可问题就在于,政府现在对这件事根本就不重视,”赵真雪丝毫没有因为严可守的话而生气,只是抬起头,平心静气的说,“都快两个多月了,别说应对措施,就连一个专项工作组都没成立,前段时间我去问宋队,就连他都说这是无稽之谈,就算是真的,到时候再想办法还来得及,政府现在的那些地下城市项目,都是在现有城市基础上的扩张,不管是电力还是物资,都严重依赖原有城市,连基本的独立运作都做不到,根本就起不到长期避难的作用。”“现在民间倒是有很多这方面的建设意向,之前陈雷也和其中一些人联系过,还筹划过一起办个基金,”她又接着说,“资金肯定不是问题,不过就是卡在卡梅尔那边的配额上,说最快都要等2个月。”“魔法现在的确是有价无市,就这么点魔法,除去分给那么多政府用,又要支撑那么多魔法项目,卡梅尔现在自己用都很紧张,”严可守说道,“要是走官方的路子,那也只有等了。”“听你这意思,似乎还有其他的办法?”“办法谈不上,”严可守想了想说,“只能算是走捷径……其实这就像是买东西,要是一手市场卖不到货,你们也可以去试试地下黑市,或者二手市场。”“二手市场?”陈雷惊讶了一下,随后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去其他国家买魔法配额?”“对,”严可守点头道,“在卡梅尔的时候,我就听李立天说起过,其实有些国家的魔法配额并不一定都能用的完,就像俄罗斯,加拿大这种不缺能源,也不缺地方的国家,于是私下里,他们就把多出来的那点配额拿出来交易,这种魔法配额交易被称之为魔法黑市,一般这种黑市交易都是在政府之间进行,不过只要你出的价钱有**力,有足够的信用担保,其实也一样。”“那卡梅尔不管吗?我记得之前卡梅尔卖通讯器的时候,就想了各种方法打击二道贩子。”“这跟通讯器不一样,”严可守摇头说,“魔法配额这玩意,不仅仅是卡梅尔的一种出口产品,更是一种政治交易筹码,一个国家享受的配额多少,基本就代表卡梅尔与那个国家之间的关系,或者说的通俗一点,就是一个国家的面子,就好像Z国人过年走亲戚送礼物一样,不能因为说别人把你的礼物转手卖了,你就不给他送礼一样。”“那国内政府会不会通不过,”赵真雪又有些担心,“毕竟是在国内施工。”“这问题倒不大,毕竟挂着别人政府的牌子,到时候挂个中外合资什么名头,”陈雷说,“只要私下里说清楚,国家欢迎还来不及,毕竟我们是在帮他们未雨绸缪不是吗?”眼看已经找到了解决的方法,接下来三个人很快就敲定了一个暂时的方案,就是先从李立天那里找到渠道(因为严可守的关系,这很容易办到),然后和有意出售方取得联系,剩下的事情,就是资金的到位,还有其他相关部门的运作了,因为赵真雪的关系,这方面的问题也不不会有太大问题。“不过我还是有一个疑问,”饭快吃完的时候,严可守又说,“你们建这个地下城市是为了关键时候救人,就像预防空袭的防空洞一样,可要是飞机来了,大家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防空洞存在怎么办?还有,到时候要救的人肯定是多的装也装不过来,肯定要涉及人员的筛选,你们又准备拿什么标准?哦,人一多就得涉及管理,到时候政府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他们自己还顾不过来,地下城市容纳的规模虽然不大,但怎么说起码也能有几万十几万,这么多人你们管的过来吗?战争时期,这些互相隔绝隐蔽的城市其实就跟独立王国一样,别嫌我烦,这些问题如果现在不先考虑清楚,真要到了时候,可能不但救不了别人,还会害了你们自己。”“你说的这些还真是问题,”陈雷想了想说,“灾难电影看了那么多,其实有时候外部因素造成的伤害,远远比不上内部矛盾,到时候情况要真的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人就不是现在的人了,没有必要的武力保障,连基本的秩序都维持不住,这样一看,好像还非得让政府介入不可了。”“政府介入也不是万能的,”严可守摇着头说,“在绝对的压力下面,他们能自己不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现在政府的威信……连基础的AI推广都压不住,你们可以想象,问题的关键,还是得掌握一定的暴力,现在说的天幻乱坠,到时候随便几个人拿几把枪你们什么道理也说不出来了。”说到这个问题,陈雷和赵真雪互相看了一下,赵真雪有些无奈:“Z国是禁止私人持有枪支武器的,这方面管的特别严……别说你说的,掌握一定武力了,就连私下里藏几把枪,被发现可能都是大麻烦。”陈雷有了想法:“其实我们可以搞一些非致死安保武器,就像防爆武警一样,再在城市入口严加防范……”“李立天之前有句话说的很好,我觉得可以转送给你们,”严可守说道,“没有绝对的武力保证,按照卡梅尔现在管理层的政治智商,早就被人夺一万次权了,你觉得你们两个是当领导的料?统治层武器的效率越低,对政治手段的要求就越高,古代皇帝天天跟防贼似的防手下人造反,不是没有原因的。”一席话说的两人又是一阵失落,许多事情在纸面上的时候,觉得好像是花团锦簇,但一旦落到实处,就会发现处处都是漏洞。“真是想不到,原来觉得这么简单的事情,被你一说会变得这么复杂。”赵真雪有些感慨。“不是事情复杂,而是人复杂,”严可守说,“别说是你们现在,就是卡梅尔这种有绝对武力保障的团体,现在也是一团乱麻,全人类的精英都去玩政治,不是没有原因的。”陈雷说:“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们两个要去参加总统选举似的。”“够不上总统,但你们既然有这种打算,做好一个县长的水平还是要的。”“你看我哪像是当县长的料……不过说真的,这事要按你这么说,真是办不了?”“不是办不了,而是很容易办砸……”严可守说着,稍微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发了一会呆之后,接着说,“我突然想到,现在有一样东西,既可以实现高效管理,又可以让你们在变相拥有武力的同时,跨过当前的法律,一箭三雕。”“什么?”陈雷和赵真雪异口同声。严可守没有直接回答,但陈雷和赵真雪从他眼神的方向,都已经得到了答案。“严律,”严可守打开手机,拨通他的号码,对着距离最近的一个摄像头打招呼,“你最近过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