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日上午,纽约。准确的来说,皇帝的军队半夜就撤走了——在完成屠杀任务之后,他们就没有做任何逗留,军队在半夜就“夺回”来的纽约,总统先生昨晚上一夜没睡,整个夜晚,他都和政府高级官员们面对着满大街的尸体,面无表情,今天上午,他刚刚坐着直升机回到白宫时,幕僚告诉他网上已经传遍了在纽约发生的事情。相关的演讲稿昨晚上就准备好了,按照计划,他将会在一个小时后,宣告美国进入全国动员,这是一个迟来的动员令,用李立天的和总统先生喝咖啡时的话来说,只能算是亡羊补牢。李立天昨天晚上也是一晚没睡,也许是因为在潜意识中,总统先生把意识网和魔法看做敌人,所以昨天他对这些内容表示出很大的好奇,昨天一整个晚上,总统先生除了亲临纽约,慰问死难者家属,其他时间都在和李立天讨论有关这次战争的细节。在这场战争之前,魔法对于总统先生看来,好像是一种很容易被防备的东西,当时美国军方发言人笑谈说,拿着铁剑的军队就算长了翅膀会飞,也不是地球人的对手,但现在他们明白,这种单纯的观点错的有多离谱,因为在这之前,他们从来没有在感官上,直接了解过魔法成规模使用的威力,也正因为对魔法不了解,在今天的报纸上,全都是一边倒,宣扬有关“魔法不可战胜”的论调,而这种论调不论是军方还是民间,似乎都隐隐有认同之感,气氛上简直就是哀鸿遍野。李立天对魔法的态度,或者说,卡梅尔官方的态度相比较而言,还算是处在中立范围,魔法不是一无是处,但它也不是无懈可击,这次战争只能说,是美国人没有做好最坏的准备,就比如这次战争最关键的一点,电力问题,在战争爆发时,许多激光发射器的电力来源竟然还是取自民用电网络,在关键点连备用电源、蓄电装置都没有准备,只在城市重要的几个指挥部象征性的放了几台柴油发电机,相比较武器级激光发射器需要的大量电力,这些发电机所能起到的作用简直是杯水车薪。如果美国人之前就打起12万分精神,在战斗最关键的那几个小时,不,只要半个小时,只要有足够支持这些武器系统*战斗的电量,哪怕像通讯塔一样,在每一栋建筑里储备上大量蓄电池,这场战争的结果可能就会截然不同,要知道,按照目前激光发射机的效率,只要在有效射程内,室外安装的“军用型”可以在一分钟之内,做到一边调整方向,一边发射30至40道激光,命中率超过百分之98,室内的“民用型”效率相对来说差了一点,但平均一分钟也可以发射10次以上,命中率百分之80不到,截止战争爆发之前,美国在纽约市区部署的军用型机关发射器上万具,民用级的更是不计其数,基本上一些有钱的公司、写字楼、银行都装了,但就因为电力上的短板,这些武器都成了摆设。只要在这最关键的几个小时内,这些激光发射机还能维持正常,以皇帝军队对现代城市的“认识”,以及他们那种中世纪的战争理念,还是会选择硬冲,而那样的话,美国人将会轻松赢得这次战争。美国在最近几年,因为“太空轨道部署”的需要,在激光武器上投入巨大,科技树爬的飞快,早就实现了小型化、量产化、实用化这三条,但却一直因为轻敌,没有在国内优先武装到牙齿,反而因为市场需求猛增,在利润的刺激下大批出口——在这之前,小型化激光武器系统一直被美国人自己瞧不上,他们一直的研发目的是建立轨道层面的“激光炮”,这一点,和当年1BM对待个人计算机的态度如出一辙。战争有时候不仅仅是考验双方的武器层次,战斗力,更多的是战争观念,就像二战的时候,哪个国家都会造坦克,但真正将坦克集中起来,将闪电战发扬光大的,只有德国一家。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世界上许多事情,是没有如果的。李立天端着咖啡杯站在窗口,朝着白宫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广场上的星条旗今天只升了一半,外面到处都是盼着采访的记者,以及翘首以盼的群众,他转过头,看着总统先生还在对着发言稿逐行逐字揣摩……李立天将咖啡一饮而尽,放在桌上之后,轻轻的走出了房间,他知道这里已经没自己什么事了,整整一夜没睡,晚上紧张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眼看这一些都告一段落,困意一下子就上来了。白宫内部的反魔法监控现正在全方位开启,李立天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于是直接走下楼去,准备找个不受监控的地方用空间门回蒙戈,他不想在这里休息,因为在这里他感受不到丝毫的安全感。在楼梯口他和一名军官撞了一下,对方嘴里随口说了句SORRY,带着身后两名满身沾着血迹,像是难民模样的人直接朝楼上走去。这样的难民昨天晚上他看到很多,他们大部分都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属于80万人当中,最幸运的那部分,李立天回过头,看着那两名难民呆滞的眼神,心中难得有些感慨——经历这么大的精神创伤,恐怕找总统去诉苦也是没用的了,听说二战中许多从集中营里获救的幸运儿这一辈子都会活在恐惧之中。到一楼之后,李立天看到了更多的“幸运者”,他们看起来脸色都跟之前的那两位差不多,一些人手上还拿着三明治,一口一口的啃着,更多人则是盯着自己手中的相片……李立天知道,这些人的存在对于美国政府来说就等于是“活广告”,是危机公关最重要的一部分,想象一下,在演讲到了关键时候,总统把这些人拉上讲台,代表美国政府对他们表态,代表美国军方对他们表态,那将是多动人的一幕……李立天一边想着,一边找到一处无人的房间,径自走了进去,然后按动手上的通讯器,就在他准备离开这里时,突然,他收到一条来自林泉的问话,他的态度很急:“李立天,你还好吗?”“我很好啊,正准备回去,怎么了?”李立天有些不明所以。“现在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卡梅尔人在白宫!”“这个我不清楚,昨天晚上很多卡梅尔特种部队的人在这里休息疗伤,也许是他们没回去,怎么了?”“我刚刚查过,这些军人全都回来了卡梅尔,”然后他又追紧问了一句,“你确定你没事?”“没事,到底怎么了?”林泉两次确认让李立天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有意识网用户遭到了意识决斗,应该就在白宫一带,但具体是谁我没办法确认,那里的反魔法戒备太严了,”林泉说,“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决斗正在进行!”“意识网用户?不会啊,根据《意识网不扩散协议》,在其他国家的意识网用户早就回卡梅尔了,官方也一直没有外派……”李立天一下子愣住了,他突然想到,刚刚离开总统办公室的时候,总统先生手上戴着的那块通讯器,因为昨天晚上总统先生的要求,他已经成了意识网的“临时体验用户”,也是现在在白宫,除了李立天以外,唯一的一名意识网用户。那两个难民,那两个难民!李立天猛的推开房间门,在所有人惊讶的眼神中,大步朝着楼上冲去。……田军很满意自己的这具新身体,毕竟这是昨天晚上,他在80万人当中,细细挑选出来的,从他的记忆中来看,“自己”之前是中美混血,父亲以前是中国人,有钱,母亲半个美国人,半个英国人,漂亮,身份证上的名字是皮特•许。自己发现他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因为过度恐惧,整个人都被吓傻了,所以跟他之间的意识决斗完全没有难度,拜这句身体的记忆所赐,现在他能说的上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这让英语考试从来没及格过的田军很是满意。因为父母都已经死了——是他控制了这具身体以后,亲自动的手,当时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会在突然之间,完全变了一个人,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由于他们的死亡,自己将会获得了一笔不菲的财产,而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可以质疑自己身份的“合理性”,这才是最关键的。被“救”出来之后,田军拒绝了接受军队安置的建议,而是在他们的护送下,第一时间回到自己在纽约的“家”,进门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卫生间,给自己刷牙洗脸。尽管这具身体并不肮脏,但在他的心里,自己一直就是那个在皇帝位面,吃猪食,不刷牙,不换衣服,上了厕所不擦,身上痒乱抠乱抓的,如同乞丐一般的龌龊老头,在卫生间里,他用半冷不热的水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整整一个多小时,直到泡的皮都开始发皱,直到自己第一百次提醒自己,从现在开始,自己就是一个正常的地球人,过去那种噩梦地狱般的生活,永远的离自己而去了。但随后来自百夫长的警告就让他明白,自己的这种想法只是一厢情愿:“时刻牢记你的职责,如果你以为可以借着这次人物逃离的陛下意志,那你就太天真了。”洗过澡之后,他在家里的冰箱中,找到了一份没吃完的披萨,以及一大纸袋的牛奶,他把披萨扔进微波炉,发现电还没有恢复之后,放进锅里直接用天然气加热,没几分钟,一道最简单不过的夜宵就完成了,田军拿起叉子,叉起一小块,泛着微微想起的披萨塞进口中,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都快哭了出来。在他之前过的这半年多的“生活中”,他每天晚上做梦都在回忆地球上的食物,炒饭,KFC,必胜客,巧克力,奶糖,可乐,甚至烧饼,油条,豆浆……在“家里”等了大概有两个多小时,田军所在的公寓小区电力恢复了,田军打开灯,对着窗外眺望——整座城市除了街道上的路灯,仍然是一片黑暗,那些高楼大厦就像这座城市的墓碑,静静的矗立在黑暗中,电虽然来了,但使用电的那些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个世界。“不对,这不是我的想法?”田军猛地意识到这一点,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多愁善感了?“也许,这就是‘我’的想法。”田军随后又释然了,意识决斗让他占有被决斗者的身体和记忆的同时,也会不可避免的受到对方的影响,这一点,从他上次决斗之后就已经有所感觉。田军随后打开电脑,并根据这具身体的记忆,熟练的打开政府相关网站——总统明天上午会在白宫前进行一次公开演讲,他把这个消息告知百夫长之后,准备关机睡觉,但鼠标在移到关机键之前,又稍稍的停留了一下,在谷歌搜索栏里,输入了中文,田军。自己的照片出现在搜索的第一栏,日本政府对自己的下落解释是“已死亡”,但在卡梅尔官方人员口中,对自己的解释是“失踪”。想到卡梅尔,田军下意识就想到伊凡,想到自己刚刚和他接触,那些惨痛的遭遇,想到在这半年时间内,他在不经意间出现在自己的思维,想到他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像对待一只流浪在外的狗,想到他的冷酷,他的决绝,他的……一切。田军再次搜索了伊凡,伊凡•卡梅尔——他的照片是上一次卡梅尔国宴出场的样子,西装革履,面带微笑,田军盯着伊凡的笑容,牙齿紧紧的咬着,全身紧张——这个情绪是他曾经作为一只狗留下的习惯,这是动物对它所畏惧的东西本能反应。现在的田军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日本纯粹因为仇恨,肆意发疯的疯子了,也许他的精神依然疯狂,但他已经隐隐清楚,如何最大程度的保全自己,现在的他,所处的位置非常尴尬,他是伊凡用来刺探皇帝的棋子,同样也是皇帝了解地球的工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说他是“双面间谍”也不为过,不过唯一悲哀的是,他这个间谍到底倒向那一方,完全不由自己支配,在皇帝那一边,百夫长如果要支配他,只要一个命令,因为皇帝意识网的“高共享”,他全身都会不受控制,在伊凡那一边也同样如此,自己的存在对他们来说,仅仅是一枚特殊的棋子。在刚加入皇帝的帝国,作为一只动物存在的那段时间,他心中充满着对伊凡的恨意,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一旦自己有机会,自己就好毫不留情的对伊凡展开报复,哪怕是玉石俱焚,他恨透了伊凡那种高高在上,蔑视他的眼神,在他那样的眼神中,自己连一条狗都不如,就像粪坑里蠕动的蛆虫……然而现在,就连田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他对伊凡的仇恨,对地球的仇恨依然存在,一刻也没有消磨,但与此同时,对皇帝所在位面的生活又充满着厌恶和鄙视,而这种厌恶和鄙视恰恰是建立在他作为地球人的标准之上。但田军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种思维的矛盾,所以也注定他这一晚上的思考徒劳无功。第二天上午,田军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阳光普照,他看到自己手机上有来自政府的公开短信,提示马上总统会进行重要演讲。田军在冰箱里找到面包、奶酪和鸡蛋,于是他给自己做了一份三明治,一边就着昨天没喝完的牛奶,一边看着电视。电视上,几名评论员正在猜测总统这次讲话的内容,全国动员,魔法防御,无非是这些内容,田军一边看着,一边在网上了解相关信息——起码,现在的激光防御体系他就不是很清楚,因为在自己走之前,这东西还没正式投入应用。距离短信上通知演讲时间还有10分钟的时候,政府发言人出现在白宫门口,宣布因为出现临时情况,总统的演讲将改在下午。在皇帝的帝国中,田军只是一名最低等的士兵,因为信息有限,所以根本就不知道关于帝国对于他们这些决斗者都是如何安排,所以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30分钟后,田军准备出趟门——他准备去买只枪,在这个使用魔法可能为自己带来危险的世界,枪可以给他带来一定的安全感。但还没等他收拾好,就有人先一步敲门——来人是两名军人,一名穿着迷彩军装,美国军人,一名穿着蓝色军装,肩章上有六角星芒,六角星芒中央是一只睁开的眼睛,这个标志他刚才才在网上了解,是卡梅尔的监察部。“皮特•许先生,”穿着迷彩的军人对着他敬了个礼,说,“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但我们有些事情需要你配合调查,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