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田凤宇尽量保持着生活得节奏不做改变,迟艾还是最先体会他们之间的微妙变化。晚上他们会一起上床,可有时候睡到午夜醒来,身边却是空的。这样几个夜晚之后,他几乎习惯会醒,会摸摸身边……他伸手摸到床头的闹钟,按响报时钮,凌晨两点二十分,田凤宇那边的床,已经冰凉。迟艾坐起身,床边小夏向来会放件外套,留给他起夜时穿。他摸过来披上,悄悄地出房间下了楼。这时间整间大屋都静悄悄地,落地钟滴答的秒声,都听得异常清晰。田凤宇的书房在楼梯的左手边,在起居室外面的走廊尽头,迟艾细瘦不堪的手指和墙壁间隔着短短的距离,朝前小心翼翼地行走。家里从来不会乱放东西,尤其他常走的路,是什么都不会搁,可他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总是习惯试探性迈步,除非田凤宇领着他,才会走得格外大胆和自然。他仔细倾听,书房的门是虚掩的,传来敲打键盘的声音,迟艾站在门口,轻轻敲门:“凤宇哥?你在吗?”“你怎么……”田凤宇见到他,顺手把窗口关掉,接着才意识到迟艾看不见,“这才几点,你起床干什么?”“那你干嘛起来?”迟艾感到自己整个被田凤宇的身型笼罩,“你天天都这么熬吗?”“最近比较忙,”他几乎算是把迟艾放在沙发上,“不好好睡觉,你身体受得了?就是任性。”“凤宇哥,”迟艾乖乖地说,“你要是事情多,白天不用回来那么早陪我,我有小夏跟着没事儿的。在公司把生意都处理再回来,别熬夜做啦,小夏说,你最近都瘦了。”“不是因为你,要和美国那里联系,就得这个时间,否则他们也不上班。”“哦,不能让别人做吗?”田凤宇被他建议的神态逗笑:“你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资本家哈,雇佣观念挺强的么!”迟艾给他说的不好意思,脸红着,嘴巴揪了揪:“我不想你太辛苦,对了,凤宇哥,你说封悦要办派对,乔伊也会去的,什么时候呀?”“哦,恐怕要取消,封悦生病了,康庆应该没什么心情办,也许只是推迟,在圣诞节补办也是可能。”田凤宇从医院回来那天直接回家,迟艾就闻出他身上残留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他对那种气味太熟悉,估计就是去看封悦了吧。他不敢询问,最近田凤宇这么忙碌,也跟封悦的生病有关吗?经过上次,迟艾不怎么太敢乱说话,他怕田凤宇再生气,那是他无法承受的后果。康庆站在病房外面,看见护工将早饭原封不动地端出去,心里顿时说不出的烦躁,封悦因为药物过敏,吃什么吐什么,到后来索性不吃,别人怎么劝也没用。这都快三天,只能kao营养针维持,整个人日渐憔悴,让身边人焦急不堪,有时候趁他昏睡时进去瞅两眼,摸着他的两手,瘦骨嶙峋,康庆就淹没在濒临疯狂的错乱中。“还是不肯吃?”跟他站在外面的阿宽问护工,“一口都没动?”护工摇头:“瞅都不瞅一眼。”“午饭照常送进去,”阿宽刚说完就见康庆沉不住气,就要往里闯,连忙一把抓住:“你干嘛呀?进去了还不是刺激他,他情绪激动,根本不会跟你谈。”“难道就这么看他把自己饿死吗?”“医生不是说了,kao营养针维护得住吗?等过两天药量减轻,他吃着不吐,自然会恢复。”“你真这么想?”康庆烦躁质问,“当我不知道他十几年前在夏威夷那些‘光荣事迹’,他对我的气不消,就不会善待自己。”阿宽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得暂时稳住他:“好歹等他身体恢复恢复,至少有体力面对你,当年大少也是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让他答应好好活下去,你总得给他时间。”康庆kao墙站着,看得出在极力忍耐着抽烟的瘾,阿宽说:“我进去看看他,你累了就回家休息,我随时给你电话。”封悦在**躺着,身体上疲惫不堪,精神上又反常地清醒,看来他们终于停止给自己注射镇静剂。护工刚出去一会,房门又响,估计就是阿宽,这几天敢来见他的人并不多,几乎都要通过阿宽的筛选,而他总是很善意地帮忙都挡掉。十几年前的封悦他几经见识过,这种事处理起来有时算得上驾轻就熟。阿宽搬了凳子,在床边坐着,看着封悦日渐消瘦的背影,随意地说道:“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吃饭?”“暂时没打算。”“不吃怎么知道身体是不是恢复消化吸收?说不定已经不吐了呢。”封悦不再搭理,好像听不见他的话,他身上那些执拗和骄傲,和十几年前几乎没有变化,人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动物,很多性格上的种子,是从小就深埋在身体里。阿宽第一次看见封悦,他还在念中学,那次想要出门找康庆,结果封雷不准他去,他那时候坐在车上,冷漠不搭理人的模样,和现在多象!阿宽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少有念叨的时候,见封悦不搭理他,坐在那里一声也不吭。阳光从宽叶的百叶窗里穿入室内,落在被子上,条纹状的光亮。封悦捏着注射的胳膊,整条手臂冰凉酸痛,过了会儿,问道:“派对怎么处理的?”“他暂时取消,对外说的是时间冲突,说有可能推迟到圣诞节。”阿宽终于说,“我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这样互相不见,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吧?你从公司消失,加上派对取消,外面现在已经说什么的都有了。”封悦心里明白,如今他和康庆之间,太多瓜葛关联,再不似当年那么单纯。机至上的柏林道,恐怕早就有人觊觎他俩分家,其中财产分割的法律手续,就能养肥好大一个律师事务所,说不定家里现在真的已有律师自荐的信件也不一定,想到这儿,封悦从心里发出苦笑。“这些天,他一直在外头。”阿宽说。“我知道……我昏睡的时候,你放他进来,我还没找你算过账。”阿宽被洞穿,脸红,闷了会才说:“这么难看地僵持着,有用吗?”怎么做才有用?我为什么只能坐有用的事,却不可以随心所欲呢?封悦转过身,却发现很多话,到了嘴边,也逃不过咽下去的命运,他说不出口。他勉强叹了口气,将好些个情绪独自压抑住,才说:“你不是看不上他,怎又帮他讲话?”双肘支着大腿,身体前倾的阿宽抬头对上封悦的眼:“我只是觉得,为了你,在仇人面前放下武器找死的人,至少应该有个与你详谈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