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封悦向来纤瘦,却仍是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张文卓这会儿如有神助,身上背了那么多东西,也没见他抱封悦如何吃力,求生的欲望和专注,往往能让人异常强大。破皮卡驶离屠宰厂,张文卓从后望镜里正好看见对方的几辆车下了公路,他们的注意力都被那辆停在角落里的军车吸引,并没有注意已经暗度陈仓的两人。他们很快会发现车里的血迹,之后肯定要封锁所有的医疗场所,或者展开地毯式搜索,张文卓在陌生的街道上苦苦寻找。即使身边的封悦倔强地不肯发出任何声响,他抓着安全带的手,紧攥到发白的关节,无声地透lou着身体上承受的苦痛。军备急救箱里肯定会有止疼的药品,但他想了想,还是狠下心,疼痛让人清醒,而封悦还不能昏睡过去。好不容易,医院的招牌出现在视线之中,虽然规模不大,但却有急救部,那就会有急救的药品,张文卓故意把车停得比较远,后座放了几套脏衣服,他随手拿来,套在衣服外头,从怀里套出短枪,放在他手边:“不要昏过去,封悦,你能做到吗?”“嗯。”封悦点了点头,“你去哪儿?”“我们今晚很可能逃不出去,你需要药品。”张文卓用剩下那套衣服盖住封悦血迹斑斑的身子,从兜里掏出一支组装手机:“如果二十分钟我没回来,你就拨打手机里存的号码,只可以用这支手机,什么都不用说,会有人过来接你,他是本地人,鼻子上有个横疤。”封悦伸出带血的手,把手机接过去,听张文卓继续嘱咐他:“如果他们搜到你,不要反抗,让他们带你走,我一定会,封悦,我一定会救你出来,明白了吗?”一股 难以忍耐的锐痛,从伤.口盘旋而上,紧紧掐住他的气管,难以呼吸,但封悦艰难中,还是点头应允。张文卓不能再拖延,他捉着封悦的手,用力握了握,分别检查车门上锁,才退身出去,在三三两两的行人中晃了晃,便消失了。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张文卓背.着医院的急救包走出来,紧忙走了两步,身后突然响起的爆炸,也只让他稍微耸了耸肩而已,此刻只有制造混乱,才好拖身。果然警报轰鸣而来,周围顿时惊慌沸腾,人群开始逃命狂奔,张文卓混迹其中,快步到了藏车的地方,却突然停下脚步。虽然车子仍在原地,但他离开.前,在封悦的车门前的地上,做了隐秘的记号,如今却给人踩乱,难道他们已经带走封悦,还是说在车里等着他回来,一网打尽?张文卓迟疑着,没有kao近,反倒敏捷地躲避到一边的墙角儿,隔着距离紧密观察附近的情况。这时候,一辆陈旧的VWkao近,他戒备地伸手掏枪,后座.的车窗降下一些,lou出封悦的眼,他飞快地朝驾驶座看了眼,是阿宽!来不及多想,张文卓飞快开了车门,跳进去。“朝前开!”他短暂而肯定地说,“下个路口,朝北走。”这破车不可能是阿宽开来的,他本来的车肯定也.是太醒目,临时偷来的车子。后座放着军车里拿来的急救箱,张文卓赶紧打开,快速翻找止疼的药针。“你怎么找过来的?”他问阿宽,“你带的那些保镖呢?”“他们只是保安,不是武装战士。”阿宽没说怎么找到的,但张文卓猜得出来,问封.悦:“你身上有追踪器,是不是?”封悦没有隐瞒,指了指手腕上的表。“给我,”张文卓将.找出的针药放在一边,解开封悦的手表,从车窗扔了出去,“呆会儿藏身的地方,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万一他们也能追踪你的信号,就麻烦了。”阿宽车子开得缓慢而平稳,一是不能泄lou逃命的慌张,二是为张文卓给封悦打针止疼创造条件。爆炸的医院方向,吸引了大量警力和消防,想必是封锁街道,这几条街的车辆顿时多起来,却成功地阻止了正在城里展开密集搜查的行动。半个小时以后,车子驶进一间酒店的后院车库。阿宽看得出这恐怕是城里最高档的场所,很可能是官方宴请的地方,张文卓选这里,很可能是因为申请搜索的手续很难办,哪怕对方搞到,也不着要耽误多久,而现在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争取时间。一个鼻子上长了横疤的人已经等在车库,张文卓抱起封悦,阿宽清空了车里包括枪支和药品在内所有的东西。等他们的人把地砖搬开,里面是个秘密通道。“把车处理掉,”张文卓用英语跟他说,“按以前的渠道报信。”那人点头,回答说:“待会儿送货车会停进来,直到明天早上拉东西走,整晚都会停这里,他们就算来搜,也不会发现。”“你确保消息送得出去?我朋友受了伤,挺不了太久。”“这点放心,消息肯定会及时送出去,但美国人什么时候来救,我就不能保证。”张文卓没有再多说,他们下了通道,朝里走了几步,是个带着洗手间的套房,把封悦放躺在**,先仔细查看伤口,子弹穿透腹腔,但是否有弹片留在体内,也不好说。因为失血过多,这会儿封悦神智也就努力维持而已。“我们无法给他止血,”阿宽检查了两个急救箱,药品是有限的,他俩都会懂些救急措施,却不能在这里施行外科手术,不禁有些焦急:“他需要的医院,是医生,是手术室,不是这里!”“现在去医院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劫持医生,只是增加被发现的可能,你赶紧帮他清洗伤口。”张文卓在医院里匆忙搜过,并没有存血,但他装了采血的必需品,这会儿熟练地扎上止血带,准确地找到静脉,顿时鲜血沿着橡胶管,快速流进采血袋,他似乎格外着急,攥紧拳头,松开,再攥紧,血流的速度越来越快……“看什么?不是同样的血型,我敢给他?”他把搜集的血袋,挂在床头的灯架上,在封悦的胳膊上艰难地寻找,静脉全面塌陷,想找条能进针的血管,格外艰难,止血带都快要把胳膊勒断,才勉强把针头扎了进去。封悦沉默看这一切,止疼针将他从地域般的折磨中拯救过来,却也夺走了他身上最后的力气,在阿宽剪开他裤子和内裤的瞬间,连挣扎都不能。他看着血液从透明的管子里滴下来,进了自己的身体,轻轻地,叹出口气。“睡一会儿,”张文卓摸过他的额头,象是在试探温度,“睡醒就好了。”封悦并不想睡,可他的身体已经是连一秒钟都撑不住,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来不及开口,已被昏迷夺取神智……张文卓和阿宽也只能做最简单的临时处理,打过抗生素,挂上水,几个小时的死里逃生,提心吊胆,让他们的精神和身体疲惫不堪,阿宽还在专注地替封悦进一步清理伤口,兴许是因为刚刚采血速度太快,张文卓一阵头昏,不得已坐进沙发里,四肢一旦放松,睡意突袭而来,他头朝后一仰,仿佛睡了过去。但他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好像还处在机警的防备状态,下午时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慢动作传过,他几乎像机器般精准地过滤着每一个镜头……爆破,他们趴在座位上,美国大兵的呼救,他们下了车,空气里纷乱的子弹,土丘后短暂地隐藏,近在咫尺的军车……封悦怎么会中弹?张文卓想不通,他明明一直护着,而且对方根本就没有想要他们性命……突然,电光火石般闪烁而过,他们躲在土丘后,等待冲上车的瞬间,背后那个藏匿的狙击手,当时封悦狠狠地推开他,让他小心后面……镜头定格在那一瞬间,封悦当时蜷住身体,但对方被美国人压得停火,他并没有来得及去想,而是拉起封悦逃上车……是的,在生死瞬间,封悦替自己挡住了子弹!他是为了救我,封悦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这个想法,象晴天霹雳化作的利剑,丝毫不见血地穿透他的心,张文卓猛然惊醒,反射般跳起身。他的动作,惊动了阿宽,抬头看着他。“我……睡了多久?”阿宽看了看表:“大概一个钟头。”张文卓真没觉得自己睡了那么长时间:“封悦醒过没有?”“没有,这么不kao谱儿地等下去不是办法,二少挺不过去的,那些抗生素根本没用,他开始发烧,如果牵连他发病,就太危险了!”张文卓走过去,封悦白得发青的脸颊,微微歪在枕头里,他摸了摸额头,烫手。阿宽竟然连封悦带血的指甲,都清理得干净,身边的水盆里,是略带猩红的血水,他说得对,这么等下去,对现在的封悦来说,太冒险了!见他也没有什么主意,阿宽端水进去卫生间。张文卓拨开封悦被冷汗粘在额际的湿发,小声在他耳边说:“为什么?封悦,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救我?”阿宽站在虚掩的门后,手里端着清水,尽管声音低沉,依旧略微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