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庆半晌没有做声,未几走近,拍拍他的后背,说:“放心,我还不至于找田凤宇的麻烦。”封悦背手,捉住身后的手掌,握住没动。他很清楚,现在康庆想法很复杂,碍于自己的关系不好发作,唯独掩藏在心底。这两年,他们之间矛盾几乎没有停顿,一件一件接踵而来,应接不暇,跌跌撞撞闯过来,让人力不从心。想起小时候坐在他摩托车后面,劲风中不能呼吸的速度和快感,各自把来自波兰街或者柏林道的烦恼抛却不管,只有他们俩,紧紧依kao在一起的日子……封悦轻轻叹气,放松自己,抵在康庆肩头,他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似乎感应到他的惆怅,康庆收紧怀抱,粗声在他耳边道:“别胡思乱想了啊,我可没别的意思。”封悦刚睡醒,稍微有些出汗,刚被风一吹,额头冰冰的,康庆的大手抚摸儿过,嘴唇从耳边滑落,经过挺拔秀气的鼻翼,再捕捉到微凉的唇,细细亲吻,封悦任他撩拨,直到感到康庆冲动起来……**有时候是种逃避,是在崩溃前,先用感官的满足淹没自己的,掩耳盗铃。在他横冲直撞闯进的瞬间,封悦感受到康庆心底真实的,愤怒和恐慌。迟艾坐在二楼kao窗口的地.方,小夏在他不远处看电视,传出阵阵音乐声。天黑了,门口的地方一片灯火通明,黑色房车行驶到门前空地,无声地停下来。两个人分别走下来,迟艾几乎立刻就认出封悦,那是个在人群中也能熠熠闪光的男人。他在车门口多站了会儿,与他同来的一定就是康庆,这会儿一手搭在他肩头,在耳边似乎说着什么悄悄话,封悦突然笑了,一撤胳膊肘,顶了康庆一下,动作亲昵无间。过了不到十分钟,楼下的佣人走.上来,跟他说:“迟艾少爷,客人到了,先生让您准备好就下去。”迟艾站起身,在书架玻璃门的.倒影里,匆忙检查了自己的仪表。他以前从来不知穿的什么样的衣服,自从恢复视力,他才发现自己的形象和脑海里的幻想,原来很大的差别。他曾在衣橱里流连很久,那里整齐陈列的衣服里,颜色款式看起来都那般陌生,可他闭起眼睛,一件件摸过去,却又无比熟悉,他能清楚地分辨出,穿着那件柔软的开司米毛衣,被田凤宇从背后突然抱住时的欣喜和期待。沿着楼梯走下去,巴西木的地板,是为了让每个人.走路都有点声音,方便他听到而不至于受到惊吓。而这会儿发出的“笃笃”声,却让他无比郁闷,因为楼下的几双眼睛瞬间都朝他看过来,田凤宇,金如川,康庆和封悦,迟艾的脸“腾”地红起来。这不是他们首次如此聚会,在这里和封悦的家,或者在外头那些会馆,他们不止一回两回地凑在一起吃过饭,只是今天迟艾终于看得见他们每个人,每张面孔,每个神情……他的目光,几乎无法离开封悦的脸。田凤宇说他俩很有些相像,但迟艾并不这么觉得。.他早就知道封悦肯定是个漂亮帅气的男人,如今亲眼见到,竟还是超越自己先前的预想。他颀长挺拔,和身边高大的康庆不相上下,只是又生得格外瘦削,看上去多了份端庄的文弱,康庆即使这会儿随意地坐着,也散发出一种保护的气场,好像恨不得随时随刻都将他容纳在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内。这种感觉对迟艾来说不陌生,因为田凤宇对他,也是同样一份呵护,至少在他目盲的时候。如同以前的印象一样,封悦话不多,大部分的时.候很安静,即使席间金如川和田凤宇主动提出与他交谈的话题,应答也都短暂而简单,态度里透lou着不同以往的犹豫和疏离。指不定就是凤宇哥在哪儿得罪他,惹他不高兴了,迟艾低头吃饭,暗自寻思着,周围的声响和举动,瞒不过他的感官。倒是康庆似乎对他感兴趣,时不时朝他看过来,眼光并非对瞎了几年的人突然复明的好奇而已,反有些格外的温度在里头。向来他对自己都很冷淡,突然热络起来,迟艾有些不适应。但最让他诧异的,还是自己在康庆有意无意的关注下,也改变起来,甚至浓眉下那双漆黑的眼,隐约中,渗透着莫名的熟悉。迟艾默然中对.周围的注意,并没有逃过封悦敏锐的观察,当他看到迟艾用双手摸过盘子的边缘和刀叉的位置,那是他目盲时的习惯,那会儿他吃东西轻巧而斯文,不熟悉的人,并不会知道他是瞎的。整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封悦明白,这纯粹是田凤宇给康庆创造一个和迟艾见面的机会。父亲在纽约跟自己的会面,恐怕并没有对他隐瞒,如今他们三个人,无非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唯独康庆临走前,与迟艾说的那句“保重”,让封悦心中难受很久。他们的车子驶离田凤宇庭院的时候,幢幢深夜正笼罩着柏林道错落在山林间的豪宅,远处都市中昼夜不熄的灯火,象是悬挂在窗前的水晶球,封悦沦陷在一片惊人的沉默里,身边的康庆,一个字也没有说,侧面在黯淡夜色里,是刀削般冷酷的轮廓,不安,如刹那降临的春寒,蔓延。周末是父亲的生日,乔伊在跟家里冷战几年之后终于破冰。自从哥哥出事以后,家里倒是走了好运,不仅搬进了新的大单元,还雇佣了保姆在家里洗衣做饭。但父母都是低调的人,从来也没说如今宽松的小康生活从何而来。乔伊对这些更没有兴趣知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想找些从前的东西,下周上个访谈的节目,要他从小到大的照片。但是却没找到,于是他出门到客厅,问母亲记不记得中学时的东西打包在哪里。“阁楼那里有些搬家以后就没动过的箱子,你去那里看看吧!那里灰大,戴上口罩,省的呛得你咳嗽。”陈旧的箱,落满厚厚的灰尘,乔伊翻到最角落的一只,压在箱底的相架,lou出个角儿,他伸手抽出来,那是他俩仅存不多的合照,那时哥哥比他高出一个头,微微笑着,干净帅气。相架后面的扣子松了,照片几乎镶嵌不住,乔伊打算重新扣好,却发现隐秘的空隙里,别着一只小小的U盘,看起来很陌生,既然不是他的,那就是哥哥留下的遗物,乔伊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