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若是没有当年夜辰留给安夜锦的伤痛,不知此时的她会不会为那些孩子如此心疼?她可以在一些方面做到无情,却做不到麻木不仁,司徒亦懂得,所以哄着她。他抚琴,她倾听,用盛情的琴声来了解她心中的伤疤。弹得累了,他们会坐在那里闲聊,聊趣事,聊诗词,甚至是天下之事。身份已经被揭穿,不会隐瞒,皆为知己,所以不会隐藏自己的心事与才华。晚间依旧是司徒亦教导盏乐下棋,临近就寝的时间,司徒亦才陪着安夜锦去了关孩子的地方。孩子依旧在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惨烈,而是默默流泪,安夜锦不去看他们的脸,而是伸出手来,伸进一个孩子的发间,发现头发一碰,就会掉下来些许,再仔细去看,便会看到一张似乎在笑的脸。安夜锦的手一抖,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依旧被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气,身体猛的后退,良久才平静下来。司徒亦站在她的身边,身上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点了点头,两个人一同走出了出去。步伐有些沉重,两个人都走得很慢。夜幕之中一对秀丽身影缓缓走过院落。司徒亦微微侧头看她,见她此时宁静,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眼神有些木讷,不知在想些什么。司徒亦终于开口:“我见你今日是难眠了,不如我们一同观星如何?”安夜锦抬头去看他,见他依旧是那淡漠的模样,眼眸之中却透露着些许的关心。她点头,算是应了,既然难眠,就相伴望星,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两个人起初想去那栋八角小楼,因为那个楼最高,后来还是作罢,只是因为有些不好爬,这才顺着梯子上了小阁楼的屋顶,坐在上面抬头望天。与两个人的心情大不同,今夜夜色明朗,明月清风好不惬意。漫天闪烁着的繁星,点点星芒,阵阵发光。“本以为你这女子已经做到对诸事都可平静对待,没想到也是个心慈手软的。”司徒亦刚刚坐稳,就叹了一句。安夜锦看着他,就知道他是一个经常上房顶的人,不然衣袖中不会备有软垫,还能分给她一个。“毕竟还只是女子。”她不以为意,扬起嘴角,笑得很淡,淡到不易察觉。“乱世当道,我等只能奋力的将自己变强,才可生存。忍辱负重这种事情太多,挺过去了再去想,也就是那么一回身。”“哦?听亦哥哥这口气,好像还是过来人。”司徒亦释然一笑,扭过头来,很是自然的牵过了一缕安夜锦的长发,开口说道:“其实我逃出渝州省城之后,过得一点也不好。世人皆知我连中三元,风光无限,可是谁又知晓我的遭遇?”安夜锦看着他的手,有些不喜,却也没挣脱,而是看着他,见他脸上依旧平淡,几乎将自己所有对世人的恨,都隐藏在了笑容之中。“我去过戏团子,唱过花旦。被男人摸过腿,被女人亲过脸颊。曾经被人在街头痛打,只是因为我偷了一张饼给娘亲。还曾经被人抓入府中,险些做了娈童。”他平静的说着,就好像是在说一件无所谓的事情,似乎是引发了他的笑点,他有大笑了几声说:“不过此时这些人都已经死了。”安夜锦看着他,眼眸平静,让他与她对视一眼,笑容就收敛住了,只是看着她。四目相对,久久无声。“你其实是恨我的吧?”安夜锦终于开口。司徒亦浅笑不语。安夜锦抬起头,看向天空,突然眯起眼睛来:“想来也是,刚刚逃到烟国来,正有着一身的报复等待施展,怎么会愿意娶当年的丑丫头。的确,我当年可歪眼斜,还流涕不止,看起来就好像一个痴儿,你可知,那屠夫买我回去之时,我还是一名长相可人的?只是夜辰追来给我下毒,我才会那般模样。”“这些我已经猜到。”回答的笃定,安夜锦并不意外。“是啊,你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呢……”安夜锦叹了一句,伸出双手环住膝盖,将下巴搭在膝盖上,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其实被人贩子抓了的时候,我还幻想着能有一对好的父母善待我,没想到却是那样的一对夫妇。当时我真的以为我会死,身体虚弱得可以,在那女人赶我出那间屋子的时候,我没有任何挣扎,只是默认这个事实,没想到她却发现了墙壁上的洞。”话音刚落,司徒亦的身体就是一僵,安夜锦并未注意到夜色中司徒亦的表情变了变,只是继续说:“看到你当时的眼神,我就猜到你是对我嫌弃的,说不定还会认为是我想要赖上你。本是想着人就快死了,不如做件好事,就在你们逃离的那天夜里,我砸碎了院子里面的大缸,所有的人被我吸引过来,然后你们顺利逃走……”“然后呢?”司徒亦问道。“然后,我被毒打一顿,险些被打死,丢进了柴房里面。近乎死亡的时候,夜辰来了,送来了草药,我才能够活过来。”司徒亦听到之后,突然笑了起来,肩膀颤抖,良久不止。“这般好笑?”安夜锦不解。司徒亦点头:“的确好笑。”自己的偏执的确可笑,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居然误解了这么久,只是一心将安夜锦想成坏的,才会一直怀恨在心,此时心中芥蒂解除,他又开始心疼。他此时很想将身边的女子抱进怀里,与她说自己的爱意,但是他不能,这样会吓到她。安夜锦这样的女子,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打动的,她心中有另外一名男子,若非当真有感情,她也不会饮下那么多杯毒酒。她是烈性女子,敢爱敢恨。他知道,这样的女子并不是一般的手段就能弄到身边的。她是凤凰,他就要以凤凰的礼节对待。